喝彩聲，伴著“啪啪啪”的掌聲在會議室內(nèi)響起。
約瑟率先起身，馬修，詹姆士，史蒂芬和托德緊隨其后，贊許地看著龐媛媛，拍手叫好。一個接一個的同事起身朝龐媛媛致敬，就連男女兩個負責人都加入了鼓掌的行列。
龐媛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兩手撐桌，微微前仰，臉似火燒。
兩絡(luò)秀發(fā)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落下來，貼在了臉頰上。她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想將它們拂到耳后。手剛離開桌面，腳踝處一陣刺痛傳來，讓她一個猝不及防，差點兒跌坐在地。
剛剛羞憤交加，起身時完全沒有注意到右腳踝上的傷。這會兒放松下來，才感覺到那里的痛感，跟水泵一樣，一波一波地朝大腦傳遞。不僅僅痛，還憋脹得緊，鞋子跟個緊箍咒似的，把右腳都箍得有點兒麻了。
這下糟了，傷得比她想像得還嚴重。
龐媛媛咬了下唇，堪堪穩(wěn)住身形，心里焦慮萬分，腦中百轉(zhuǎn)千回，面上卻絲毫不顯。繼續(xù)含笑低頭，一臉被大家夸得不好意思的模樣。
龐媛媛的小動作，沒有逃過約瑟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龐媛媛虛站著的右腳一眼。笑著舉起雙臂，一副現(xiàn)場指揮的權(quán)威模樣，“都坐下，都坐下，不要太熱情了，不要嚇壞了我的搭檔?！?p> 眾人哄笑。
是誰先帶頭的？
“媛媛你也坐，這會兒我獨場?！奔s瑟朝龐媛媛眨了眨眼。
龐媛媛聳肩，恭敬不如從命。
約瑟滿意地點了點頭，搓了搓手，痞痞地笑著說，“既然我的搭檔已經(jīng)開始自我介紹了，那我就插個隊，趁熱打鐵，先完成我這半部份破冰游戲。你們肯定沒有意見吧？”
“有……”托德剛張了個嘴，“意見”兩字還未出口，那頭約瑟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大家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搭檔媛媛是一個中國人。像大多數(shù)我所知道的中國人一樣，媛媛勤奮好學(xué)，刻苦努力。我最喜歡她的特質(zhì)，是她對生活，尤其是大學(xué)生活，無與倫比的執(zhí)著。說是走火入魔也不為過?！?p> 眾人：“哈哈哈哈……”
可不就是走火入魔嘛。誰沒事兒年經(jīng)輕輕，一口氣讀四個學(xué)位？簡直是欲罷不能。
龐媛媛磨牙。
你小子給我等著！
“為此，”約瑟繼續(xù)道，“她甚至勇于只身一人，在一句英語都不會講的情況下，不遠千山萬水，飄洋過海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從零開始?！?p> 好多人聞言，扭頭朝龐媛媛看來，眼底有驚嘆，有欽佩，也有不可置信。
“真的是一句英語也不會？”托德挑了挑眉，擠眉弄眼地看著龐媛媛，一副“你就承認吧，我?guī)湍惚Ｃ堋钡哪印?p> 龐媛媛被他逗笑了，配合地低頭想了想，壓低聲音，一副“我告訴你這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的模樣，“的確會說兩句?！?p> “爽快！”托德大力拍桌子，得意道，“我就知道你會！哪兩句，說來聽聽。”
“咳咳，”龐媛媛清了清喉嚨，學(xué)著自己當年生澀的口音，略顯生硬地說道，“第一句，我不會說英語，第二句，我不知道?！?p> “哈哈哈哈哈！??！”同事們笑翻。
“海關(guān)居然讓你進來？”托德拍著桌子，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還別說，我就是憑著這兩句順利過的海關(guān)?！饼嬫骆碌靡獾匕毫税翰弊印?p> “我不信，快說快說?！蓖械律碜忧皟A，一臉的急不可耐。
龐媛媛嘴角翹了翹，“我一到海關(guān)人員面前，就先發(fā)制人，坦誠道，“我不會說英語”。海關(guān)人員連問了我兩個問題，我連回了兩個“我不知道”。然后海關(guān)人員眼一翻，大手一揮，放我走了。事后，排在我后面的一個中國人好心地跟我解釋，海關(guān)人員剛剛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那你來英國干什么，第二個問題是，那你知道你叫什么嗎？”
眾人笑淚了。
“咳咳，跑題了！”約瑟假模假樣地咳了兩聲，強忍住笑，板著臉接著說道，“話說媛媛在只會說兩句英語的情況下，咳咳，大家不要笑，嚴肅，就勇于飄洋過海，橫渡英吉利海峽，奔赴英倫留學(xué)，這份膽識和魄力，還有臂力，就非常人所不能?！?p> 同事們面面相覷。
臂力？
約瑟卻一臉拜服地看著龐媛媛，“至少我就辦不到，…………因為我是只旱鴨子?！?p> 同事們了然大笑。
龐媛媛捏緊拳頭。
好想用她驚人的臂力狠狠揍他兩拳怎么辦？
“但這種為了心中夢想，而義無反顧的精神，不曾執(zhí)念成癡的人，無法體會……”
龐媛媛嗖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約瑟，心中反復(fù)咀嚼“執(zhí)念成癡”四個字，不知不覺間，已然熱淚盈眶。
她想起了高考沖刺前，為了抵抗疲憊，在自己腿上掐下的斑斑淤痕。
想起了在麥當勞打工時，走斷的幾雙軍用鞋鞋底。
想起了她看第一本法學(xué)書時，幾乎一個單詞都不認識時的無助。
想起了她在英國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時，抱著被子捂頭痛苦的情景。
想起了她做清潔工時，蹲在馬桶前，賣力刷洗時的模樣……
一切的一切，靠的可不就是“執(zhí)念成癡”嘛。若是沒有那份追夢的執(zhí)念，她又怎么可能撐得到今天？
龐媛媛看向約瑟的同時，約瑟也正好朝龐媛媛看去。四目在半空中交匯，一股氣流在兩人間流動。約瑟的眼底，帶著三分驕傲，三分自豪，還有三分燙人的灼熱。似盛滿了整個星河，璀璨流光，熠熠生輝。
“……因此我可以體會?！奔s瑟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只有兩人才懂的默契。
龐媛媛的眼睛濕潤了。
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道穿梭在雪崩中，踩著呼嘯翻涌的雪浪，婉若游龍的紅色身影。
他當然可以體會。
世人為他那一刻的驚才絕艷而折服，她卻為他背后所付出的汗水所震驚。都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若非執(zhí)念成癡，又怎么可能練就能與死神賽跑的神技。
雖然這死神是他自己找來的。
“我最羨慕媛媛的，是她鮮活的生命力，和百折不撓的戰(zhàn)斗力?？纯此谋穷^和腳踝就知道了。在座的有幾人，能夠像她這樣，在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后，依然坦然自若，落落大方？”
龐媛媛微微仰頭，將快要溢出的淚水，又逼回了眼眶。只是心底那份濃濃的感動，如發(fā)酵般，瘋狂膨脹。
“當然，在座的除了媛媛，也沒有誰有這個能耐，被門這么大一個兇器重傷成這樣。”
會議室里爆笑聲如雷嗚，震耳欲聾。
龐媛媛心底那份剛剛升起的感動，卻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她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筆，幻想著約瑟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