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信件投遞的方式,與中國不同。
除了公寓房備有統(tǒng)一收信箱外,英國普通民居房,都在各家各戶的大門上,與鎖平行的位置,留一個長三十厘米,高六七厘米的小洞。俗稱投信口。洞口由一扇可以朝里推動的木門或者金屬門擋住。郵差投遞信件時,只需要將信件或者小包裹自小門推入就行了。
龐媛媛初來英國的時候,對英國人這種投信方式感到匪夷所思。這種在自家大門上鑿個洞的事,在中國是絕對不會發(fā)生的。開什么玩笑,在中國一個大門都不夠,還要再加道防盜門,越結(jié)實(shí)越好的那種。如果讓中國的小偷來英國,估計笑都要笑死了,簡直就是購物天堂呀!
因此,龐媛媛第一次搬出學(xué)校宿舍,在校外租房的前兩個月,愣是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如驚弓之鳥一樣,一點(diǎn)小動靜就能將她嚇醒,抱著被子抖呀抖的,擔(dān)心是不是有賊夜闖民宅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她從何時不再害怕的。習(xí)慣這東西,實(shí)在是可怕。
這封讓龐媛媛瞳孔一縮,直接嚇醒的信件,有個很普通的信封。
棕色,商用,A6大小,封面上打印著龐媛媛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讓龐媛媛眼球幾乎掉出來的,是信封左上角八個紅色的大字:“最后通知,即刻付款”。
每讀一個字,就讓龐媛媛的眉頭皺緊一分。
“最后通知”的言外之意,是在此之前,曾有過其它通知,而且不止一封。英國人也有事不過三的說法,能用到“最后”兩字,證明這很可能是第三封,甚至是第四封信??伤趺床挥浀糜惺盏竭^催付款的信件?
既然她肯定沒有記錯,那就只余下兩種可能。
一,之前所有的信件,都寄丟了。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概率非常小。第二種可能,就是信的確寄到了,她卻沒收到。
真若如此,就耐人尋味了。
這橦房子,是她與另外兩個波蘭情侶合租的。平日里,她早出晚歸,信件都是由房友妮莎收取,再分發(fā)給各人的。
拿到浦和洋錄取通知書后,她雖因等工簽的緣故,對郵件關(guān)注的熱情比之前高漲了百倍,可因?yàn)樗滋煨枰ラ_普蘭上學(xué),晚上又要打工,很少有機(jī)會白天在家接收郵件。昨天,要不是她心灰意冷,決定翹課一天,根本不會那么巧在家簽收護(hù)照。
也因此,她幾乎沒在大門后的投遞口,見到過任何郵件。都是妮莎給她什么,她看什么。從未懷疑過什么。
龐媛媛瞇了瞇眼,胸口有點(diǎn)悶。逃避似的將目光轉(zhuǎn)到了“即刻付款”四個字上。
這就更奇怪了。
從她手中走的花費(fèi)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幾樣。學(xué)費(fèi),火車票,購物等消費(fèi),都是銀貨兩訖,沒有欠款的可能。能夠先消費(fèi),后付錢,并且從她帳上走的,也就只有每個月的水,電,氣費(fèi)了。可這些都是每個月一號自動轉(zhuǎn)帳,不存在漏付,晚付的可能。
除此之外,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另外一個費(fèi)用,就是房屋稅。稅收的多少,與房屋的價值成正比。是英國當(dāng)?shù)卣钪匾亩愂罩弧?p> 她所租住的這橦房子,位于圣奧爾本市郊區(qū),是英國很典型的小別墅型,三室兩廳,與鄰居一墻相隔。有上下兩層樓和前后兩個小花園。
雖然地處偏遠(yuǎn)而且非常破舊,但因?yàn)槭W爾本市的房價普遍比較高的緣故,每年也需要上繳兩千五百英鎊的房屋稅,由她與其他兩對房友,五人分?jǐn)?。兩千五百鎊,按照一比十五的比率,合近四萬人民幣。就算五分之一,也有近八千人民幣之多。聽聽就肉痛。
萬幸的是,全日制學(xué)生的房屋稅是全免的。而龐媛媛自來英國后,在今日前,一直都是全日制學(xué)生。不然多出的這些房屋稅,她每月得多刷八九個小時的馬桶,才掙得回來。
既然不是房屋稅,更不可能是水電氣,那這封給她的催款信,催得是什么款呢?
龐媛媛取下右腋下的拐杖,靠墻放好,拄著左拐,艱難地彎腰將信撿起,直起身,撕開信封,將里面對疊的一張信紙,拿了出來。
剛瞟到信紙?zhí)ь^,還沒來得及看信件內(nèi)容,房內(nèi)響起一個非常甜美的女聲,“是誰回來了?”聲音由遠(yuǎn)及近,顯然說話的人正在朝門口走。
“妮莎,是我?!饼嬫骆禄氐馈吡搜坌诺膬?nèi)容后,伸出右手,拿起靠在墻上的拐杖,支在腋下。左手握著信紙,盯著說話的方向出神。
“媛媛?”甜美的聲音帶著驚喜,“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面前。淺棕色的頭發(fā),隨意扎成了馬尾。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精致秀麗,一雙淺灰色的眼眸像是覆了層霧靄,迷離而神秘。手中拿著一支畫筆,臉上掛著如孩童般純潔燦爛的笑容。
“唉呀,你的腳怎么了?”妮莎一個箭步上前,作勢去扶龐媛媛。卻在看清她的臉后,再次驚呼出聲,“鼻子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神情關(guān)切地打量她的石膏腳,還有她腋下的雙拐。
目光看到龐媛媛手中握著的那封信時,她的臉?biāo)⒌匾幌伦兊脩K白,握著畫筆的那只手,骨節(jié)有些泛白。
“媛媛……我……我可以解釋……”
龐媛媛瞇了瞇眼,打量著眼前緊張得有點(diǎn)兒手足無措的妮莎,想起了兩人初見時的情景。
七個多月前,龐媛媛去森顧武小學(xué)面試清潔工一職。從校門口到老師辦公樓那短短一千米的距離,她居然又迷路了。就在她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校園里胡闖亂撞的時候,她碰到了妮莎。
當(dāng)時妮莎正側(cè)對著她,蹲在一個巨大的花壇前,戴著一雙手套,拿著一只小鏟,聚精會神地松著土。及腰的長發(fā)也像今天這樣,隨意地束成馬尾,扎在腦后。上穿紅白格子襯衣,下著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顯得格外青春靚麗?;▔?,姹紫嫣紅,花團(tuán)錦簇,花壇外,她膚白似雪,人比花嬌。
似感到了她的目光,妮莎扭頭,朝她揚(yáng)起一個如今日這般純凈的笑,“需要幫忙嗎?”她立即喜歡上了這個熱情友好,青春漂亮的女孩。
妮莎不僅為她指了方向,甚至親自將她帶到了老師辦公樓里。
她如愿地拿到了工作。兩個年紀(jì)相仿,興趣相近的女孩,漸漸熟絡(luò)了起來,慢慢變成了朋友。
至少,她以為她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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