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緋瓊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女兒竟然這么早熟。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和弟弟跟著父親過,我不能帶著你們,我馬上就要走。反正他也不會讓你們跟著我,兒子當(dāng)然不放,女兒也肯定不行?!?p> 石季婉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她和弟弟還是跟著老媽子和父親過,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會跟著她母親一起生活,因為他們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
母親以前對她所講的那些國外的生活,她曾經(jīng)不止一次憧憬過。
她幻想著能跟著母親到英國,到法國,到阿爾卑斯山的雪地,到燈光閃爍的圣誕樹森林的想法,隨著父母的離婚,一瞬間都不見了。
“這不能怪你父親,不是他的錯。我常常想,他要是娶了別人,感情很好的話,他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p> 這個時候,丁緋瓊好像突然變得通情達理了。
“我們不要緊。”為了讓母親放心,石季婉使勁地點著頭。
“你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功念書,爭取早點上大學(xué)。我倒不擔(dān)心你弟弟,你父親就這么一個兒子,總不能不給他受教育?!?p> 丁緋瓊搬進了公寓,石文珊也跟著一起搬了進來。
這幢公寓樓的住戶,大都是外國人,房租很高。
公寓仍在裝修。
油漆工、木匠、電工、做家具的工人,不停地來來去去。
姑姑也是忙前忙后的,指揮著工人按照她們的要求去布置。
石季婉去住了一天,看得眼花繚亂的,她覺得這不像離婚,倒像是新婚。
公寓的房間相當(dāng)?shù)膶挻螅河幸粋€大客廳,兩個大房間,兩個大衛(wèi)生間,一個大廚房,兩個陽臺,外面還有一個小衛(wèi)生間和一個備菜間,客廳里還有一個壁爐。
姑嫂二人合買了一部白色的汽車,石文珊自己會開車,但是又雇了一個白俄司機,還雇了一個法國廚師專門做西餐。
與此同時,丁緋瓊也忙著與石玉舟辦理離婚,兩個人每天都到律師處去見面,但是卻沒有結(jié)果。
因為石玉舟堅決不同意離婚。
他說:“我們石家從來沒有過離婚的事情,如果我離婚了,讓我拿什么臉去見列祖列宗?無論怎么樣都不能由我開這個風(fēng)氣,不行,我不簽這個字。”
對他來講,只要能把婚姻維持下去,有名無實他也愿意。
他們這一代清朝的遺老遺少,家里也大都是這個樣子,多一個這樣的他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而且,他妻子在國外的那些事情,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妻子在他眼中的形象,一直是她一門心思想讓他所看到的那樣:美麗溫柔,知性嫵媚。
在他心中,他一直覺得有錯的是他,能娶到這樣的妻子,是他天大的福氣。
所以,他反來復(fù)去還是那句話:“我們石家從來沒有離婚的事情?!?p> 但是,丁緋瓊卻不依不饒地說:“當(dāng)初我回國時的一個條件就是你戒掉鴉片,我已經(jīng)給了你兩年的時間了,你告訴我,你做到了嗎?”
當(dāng)初丁緋瓊提了兩個條件:一個是趕走姨太太;另一個是戒掉鴉片。石玉舟第一個做到了,第二個沒有做到。
石玉舟不說話了。
事實上,石玉舟不僅吸鴉片,而且還打嗎啡。
丁緋瓊回來后不久,就逼著他去醫(yī)院把毒癮給戒了。
但是石玉舟一直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去,后來還是石文珊跟哥哥大吵了一場之后,他才勉強同意了。
石文珊事先給他安排好了醫(yī)院,可是臨到醫(yī)院去的那一天,他又反悔了。
沒辦法,丁緋瓊只好把自己的弟弟叫來了。
丁中和對姐夫說:“這都是為你好,我本來是不愿意多管這個閑事的,可是誰叫我們是親戚呢?”
說完,丁中和帶著保鏢,還有他的兩個司機,幾個人連說帶勸,不由分說地把石玉舟架上了他的那輛黑色的大汽車,然后一溜煙地往醫(yī)院方向疾馳而去。
事后,丁中和說:
“當(dāng)時我可真嚇壞了,石玉舟像是發(fā)了瘋似的,力氣可大了,不像我氣虛體弱的,他用的那些玩意兒倒像是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我還聽他吹噓說自己會打針。我真怕他搶了保鏢的槍,萬一扭打的時候走火了呢?那樣就真的完了。
坐上車之后,我還老是擔(dān)心我們家的那輛老爺車,可千萬別在半路上拋錨了,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過,幸虧這些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個小差錯也沒有犯,嘿嘿,這一定是我們丁家的祖宗顯靈了?!?p> 離婚的時候,丁緋瓊又把件事情給翻了出來,她對石玉舟說:
“我一直在等你戒掉嗎啡,把你完完整整地還給你們石家,我也能問心無愧地走開。過去我就算不是你的賢內(nèi)助,后來幫你把健康找回來,至少也可以稍稍彌補一下我的罪過。我知道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對不起你?!?p> 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石玉舟有些感動,態(tài)度不再像以前那么強硬了,他終于同意離婚。
終于到了要簽字的那天,石玉舟在屋子里一直兜著圈子,猶豫不決,幾次拿起筆來要簽字,但隨后長嘆一聲,又放下了。
律師看到石玉舟這個樣子,就問丁緋瓊是否要改變心意。
丁緋瓊冷冰冰地回答道:“我的心已經(jīng)像一塊木頭了!”
石玉舟聽了這話,知道和妻子之間確實已經(jīng)覆水難收了,可是他還是遲遲不肯在離婚書上簽字。
當(dāng)初為了保證離婚的成功,丁緋瓊專門請了一個英國律師。
因為在租界上,英國律師說話還是有份量的。
否則,如果請的是國內(nèi)的律師,石玉舟在收到律師函后,可能根本就不予理睬。
律師看到丁緋瓊態(tài)度堅決,于是就恐嚇石玉舟說,如果他不簽字的話,他就會到法庭上去起訴他,如果到時候把他吸鴉片和打嗎啡的事情說出來,驚動了巡捕房的話,恐怕場面就不好收拾了。
雖然那個時候吸鴉片的人很多,但是官方還是不允許的。
像吸鴉片這種事情,一般是民不告官不究的。
不過,如果被人檢舉揭發(fā)的話,巡捕房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因為在輿論面前,他們至少還是要有一個交待的。
聽到這里,石玉舟這才不情不愿地在離婚書上簽了字。
丁緋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石玉舟走后,英國律師對丁緋瓊說:“氣得我真想打他?!?p> 丁緋瓊對他莞爾一笑。
無論怎么樣,至少阻擋在她跟方化雷之間的那塊絆腳石,已經(jīng)被她給成功地踢開了。
接下來,她馬上就要翻開嶄新的一頁,隨時準(zhǔn)備著正式成為方家少奶奶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