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越這樣,楊世會一陣得意。
不過,他知道周越見多識廣,閱人無數(shù),不像吳明青那樣輕易會被他俘獲,他還要多多少少對周越再加一些小火候,到時候讓她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懷抱。
于是他極力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滔滔不絕地對她點評起當代的人物來。
他說楊立天是都市青年的典型,一門心思只想往上爬,但是他什么根底也沒有,即使爬到頂點,也不過是一個成功的小政客罷了,別看他平時自鳴得意的,其實他很可憐;而萬之方則是怯懦的代表,他一味地自命清高,實際上是不敢輕舉妄動,其實他心里又何嘗不想做官發(fā)財呢?
在楊世會看來,真正甘心淡泊的人可以說是沒有的,一個人曾經(jīng)輝煌過,但是無法再維持下去,就只好拿清高做幌子,以便掩蓋自己的平淡,其實他是不得不平淡。
他覺得萬之方根本連輝煌都沒有輝煌過,至于萬之方老說自己淡泊,只不過是故意抬高身價罷了。
“所以歸根結(jié)底一句話:‘他們都是虛偽的家伙?!睏钍罆詈罂偨Y(jié)道。
聽到這里,周越有些不滿地說:“我不愿意有人當面批評我的朋友,我們換個話題吧。”
誰知楊世會一點也不不理會周越的建議,依舊口若懸河地發(fā)揮著他自己的見解。
他又提到應(yīng)昌之,說他是老昏庸了,一個典型的糊涂蛋,他將來肯定會成為時代的犧牲品,他這個人可憐,但卻不值得同情。
看到楊世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對自己曾經(jīng)有過幫助的人指指點點,周越非常的不高興。
她帶著嘲諷的口氣說:“難道他的見識還不如你嗎?”
沒想到楊世會嗤笑了一聲說:“他自己也不一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而是即使他知道了,也沒有別的辦法,總之他是完了。”
接著,他又對周越說:
“你以后還是不要同那些虛偽淺薄的人在一起了,你將來可能會成為一個非常成功的作家,可是如果你再同他們交往下去,你可能就只能降為三四流的作家了。你的作風(fēng)與英國的曼殊斐兒相似,她在外國已經(jīng)是非常有名的作家了,過著非常奢侈的生活??墒悄銋s生長在中國!你的賣文收入,甚至還不如一個舞場里的舞女。
也許你現(xiàn)在的生活還算過得下去,可是那不是靠文人的身份得來的,因為你是女人,女人!唉,不過你也不必灰心,你是問心無愧的,國家對不起你,國家對不起任何天才文人,在這個社會里,只有男盜女娼才會得志。”
楊世會的這些話,一下子說到了周越的痛處,她沉默不語。
看到周越似乎被他的話給說動了,楊世會又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他的生平來。
在女人面前,他不知道已經(jīng)重復(fù)過多少遍了,他經(jīng)常借助于這些所謂的生平,試圖用這些輝煌的經(jīng)歷去打動她們。
在吳明青那里是,在石季婉那里是,在周越這里亦是。
由于這一招他屢試不爽,所以漸漸地,這也就成了他對付女人的一貫的套路。
他說他當過什么副部長,也做過什么報館的社長,但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是政論家而不是政治家,因此到處碰壁。
他說他的個性是很獨立的,他有官做固然歡喜,但是沒有官做的話,他也不會感到悲哀。
他說他不在乎名利,做一個區(qū)區(qū)的小官又有什么稀罕的呢?至于利呢,他從來都不曾吸收過什么民脂民膏,當然,也輪不到他來吸收,薪水的收入對他來講,沒有任何的影響。
他說他愛同朋友談天,尤其是同女朋友談得投機,而且和周越更覺得……
說到這里,他用熾熱的眼神看著周越。
那眼里的火苗,恨不得馬上就要把她燒化了似的。
周越不禁耳熱心跳起來。
剛才楊世會的長篇大論,已經(jīng)深深地打動了她,她不禁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情感。
她覺得楊世會脾氣剛強,說話耿直,態(tài)度誠懇,知識豐富,又有藝術(shù)趣味。
雖然他長得不好看,而且還不修邊幅,但是對于她來講,卻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
想到這里,她身不由己地投入了楊世會的懷抱……
但是,她所期待的美好的夢境,好像才剛剛開始,便馬上就宣告結(jié)束了。
周越不覺有些悵然若失。
楊世會也感覺有些尷尬,但是他還是不甘心地問道:“怎么樣,你滿意嗎?”
周越悶悶地想,你剛才的表現(xiàn)如何,,難道自己心里就沒有一點兒數(shù)嗎?
但是這個時候,她什么也不想說,因為畢竟和自己的期望值差得太多,她覺得非常的失望。
停了一會兒,楊世會看到周越始終不說話,便清了清嗓子,又訕訕地問道:“那個……你沒有生過什么病吧?”
由于周越的家里,經(jīng)常有不少的異性出入,所以在當時的上海,周越被人說的是天花亂墜。
有一種流傳比較廣的說法就是:周越是提起褲子就不認人。
所以楊世會才會問她這句話。
原本楊世會剛才的表現(xiàn),就已經(jīng)令周越大失所望了,沒想到他突然又來了這么一句。
她頓時大怒,咬牙切齒沖著楊世會吼道:“如果我是一個花柳病患者,你現(xiàn)在后悔也不及了!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能有什么東西可以傳染給你!”
看到周越生氣了,楊世會反而笑了起來:“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呢,你不要以為你的那些朋友都是有地位的。其實愈是有地位的人,便愈是有患這些病的可能。你不知道,這是一種君子病,君子諱疾忌醫(yī),所以才很難除根?!?p> 周越恨恨地說:“可惜你并不是什么君子,你該不會也有什么病吧?”
楊世會湊上前來,嬉皮笑臉地說:“不信的話,你可以驗驗看……真的,我要請你驗個明白才好?!?p> 周越非常討厭他的無聊,她轉(zhuǎn)過臉去,再也不想理他了。
楊世會輕輕地問道:“你現(xiàn)在感到疲倦嗎?”
周越不禁在心里有些鄙視起他的虛榮來,覺得他真是可憐,他難道還要她夸獎他的那種功夫強嗎?
她剛才還沒來得及享受呢,他就已經(jīng)開始繳槍了。
就他這三腳貓的水平,也值得他這么厚臉皮地一直追問個不停?
楊世會見周越一直沉默著,很長時間都不說一句話話,他知道周越可能對他不太滿意,他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但是他又不甘心承認這個事實,只好自我解嘲般地把責任推諉給周越說:“怎么了,你現(xiàn)在竟然興趣索然的,是不是已經(jīng)漸漸失去青春的活力了?”
他自己比周越還要大八歲,卻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居然還用這樣的話來說周越,周越怎么能不生氣呢。
她冷笑了一聲,帶著諷刺的口吻說:“是啊,現(xiàn)在是老了,不中用了。”
楊世會知道周越是在奚落他,他自覺沒趣,于是就披衣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