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電影快要看完的時候,她小聲對姑姑說:“我們先走吧?!?p> 她怕電影結(jié)束后,全場的燈一亮,大家會向她表示祝賀。
她受不了那種熱鬧的氛圍。
田之光沒有跟她們坐在一起,但是注意到她們離開之后,他馬上就在樓梯上趕上了她們。
他笑著問她們:“怎么還沒看完,你們就走了,是看不下去嗎?”
石季婉笑著回答他:“改天再談吧?!?p> 一邊說,一邊仍舊往下走。
田之光快步走到她的前面,急急地攔住了她:“怎么樣,我沒有糟蹋你的東西吧?”
這時候,電影已經(jīng)放完了,放映間里傳出了嘈雜的說話聲。
他怕有人出來,看到他和石季婉這一幕,這才放她走了。
正式上演時,她母親已經(jīng)回來了。
她和姑姑一起陪著母親去看,丁緋瓊竟然很滿意。
石季婉心里奇怪地想,她母親現(xiàn)在也變得跟一般的父母一樣,對子女的成就很容易就滿足了。
對于女兒的小說,丁緋瓊只有一個評價:“沒有經(jīng)驗,只靠幻想是不行的。”
她自己從前總是說:“人家都說,我要是自己能寫本書就好了。”
石季婉對于母親的這句話深信不疑。
因為以她母親在國外游歷多年的經(jīng)歷,只要她愿意寫,隨隨便便可能就會引起哄動的。
可惜,丁緋瓊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卻從來沒有行動過。
也許她的心思,全用在如何與男人打交道上去了。
這一次,丁緋瓊回來之后,竟然罕見地叫了個裁縫,來幫她做旗袍。
石季婉和姑姑感到很奇怪,丁緋瓊一向很少穿旗袍的,總是喜歡按照西方的穿著方式來打扮自己。
裁縫來了之后,石季婉看到母親站在穿衣鏡前試著旗袍,滿臉的怒容。
她想,既然是做新衣服,應(yīng)該高高興興地才對啊,怎么突然這個樣子了呢。
當(dāng)然,她母親的事情,她是從來不多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想知道太多。
直到后來,她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來田之光來時,她沒有向母親介紹他,她母親以為是嫌自己穿得太差,見不得人的緣故。
田之光又來了。
忽然,她房間的門猛地被推開了,然后“砰”的一聲又被關(guān)上了。
石季婉背對著門,與田之光坐得很遠。
等到她回過頭來,恍惚瞥見是她母親帶上了門。
田之光帶著一種很恐怖的語氣,低聲對她說道:“怎么像個馬來西亞人?!?p> 石季婉抱歉地笑了笑,沒有過多的解釋。
田之光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他知道,她不愿意講的東西,最好裝作不知道好了。
石季婉洗澡的時候,浴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丁緋瓊氣沖沖地走進來,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然后打開鏡子背后的小櫥,隨便拿了點什么東西,然后“砰”地一聲又把門關(guān)上了。
她又驚又氣,似乎又回到了在香港讀書時,因為哈德遜教授給她的那八百塊錢的獎學(xué)金,她母親懷疑她跟他有染的時候。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母親這種有些近乎變態(tài)扭曲的行為。
冷靜下來之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心想:“這有什么可看的,隨你看好了?!?p> 她基本上還是九年前在這公寓里住的時候的身材,但是去接船那天,她穿了件車毯大衣。
毯子的材質(zhì)本來就太厚重,那洋裁縫偏偏又要逞能,無中生有。
以至于穿上去之后,如果忘了用力往下拉扯,就會顯得胸部隆起。
她母親那天抬眼看了她一眼的時候,她當(dāng)時馬上就意識到是因為這個大衣,造成了她母親對她的誤解了。
當(dāng)然,說不定還有其他人也和她母親一樣想的。
不過,既然需要“窺浴”,顯然姑姑并沒有跟她母親說出她跟楊世會的關(guān)系。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樣也好,省來解釋來解釋去的,沒完沒了。
自從抽查過她與田之光的關(guān)系,又檢查過她的身體之后,丁緋瓊大概不再相信外面的那些謠言了。
她的氣也就平和了些,又改用懷柔政策,買了一只別針給她。
那是一只琺藍的小跑狗,看上去像是低年級的女學(xué)生戴的。
石季婉笑著對母親說:“我不戴別針,因為怕把衣裳給戳破了?!?p> 丁緋瓊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哦,那我買錯了?”
“不是,我覺得有些不太適合我現(xiàn)在的年紀?!?p> “那你想要什么樣的?”
“這樣吧,二嬸在哪里買的,我能不能去換個別的?”
丁緋瓊把發(fā)票找了出來:“好,你去換吧?!?p> 她換了一副球形赤銅薔薇耳墜子,拿給丁緋瓊看。
“哦,很亮。”她母親說。
這天下午,丁緋瓊到廚房里澆水沖奶粉,剛好遇到石季婉,就對她說:
“到我的房間里來吃茶?!?p> 然后把這瑞士奶粉多沖了一杯,又打開冰箱,從里面取出一盒小蛋糕來,裝在碟子里。
石季婉說:“我去拿條手絹?!?p>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抽屜,把二兩金子包在手帕里帶了去。
丁緋瓊還沒回來的時候,石季婉曾經(jīng)問姑姑:“二嬸為了我,大概一共花了多少錢?”
石文珊大致算了一下,然后告訴她說:“照現(xiàn)在這樣,大概合二兩金子?!?p> 那次她到溫州去看楊世會,前前后后總共花了一兩。
剩下的這些,她就一直兌換著使用。
由于她母親現(xiàn)在才回來,這些日子,她也用得差不多了,不多不少,正好還剩下二兩。
她從前一直夢想著,把她欠母親的錢,放在一打深紅玫瑰花的下面,然后裝在長盒子里送給她母親。
因為楊世會給她的那些錢,為了保值,她都換成金子了,由于鈔票貶值得太快,她無法送鈔票給她母親了。
而現(xiàn)在,她只能把這二兩金子送給她母親了。
她小心地捧著這二兩金子,覺得這兩只小黃魚簡直會在指縫里漏掉,從此再也找不到了。
在小圓桌邊坐著吃蛋糕,丁緋瓊閑談了兩句,然后說:“我看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十分難看的樣子,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不要把你自己整天關(guān)起來。”
石季婉笑了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