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三娘聽完后給解臨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地說道:“廢話,沒什么事情他們會出現(xiàn)嗎?見你剛才那神色好似有什么陰謀似的。”
解臨被她懟得有些失笑,他嘆息一聲:“還真有陰謀?!?p> “你又知道?”柴三娘扯了扯嘴角,這小子是不是經(jīng)常到人家屋檐頂上竊聽來著,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解臨沖她擠眉弄眼,不要臉地往她身旁靠近,誠惶誠恐地道:“柴女俠一臉從容不怕,想必敵得過那葛魏和段蛟,待會要是有人對我下殺手,你可要護著我。”
柴三娘一手掌貼到他臉上,面無表情地推開,只道解臨這貨又想給她下套子,她可不想上當(dāng)。
“哦,那你的小命重要些,我們?nèi)テ渌胤娇雌渌麩狒[吧?!?p> 不要臉的解臨瞪大了眼睛,里面的驚訝似真似假,既感動又唏噓地說道:“三娘,我們認識不久卻如此促膝而談,你又如此在意我的安危,日后有甚么事情我絕不會忘記你,就算是有寶藏,我也和你分享?!?p> 這話聽著挺感動的,然而柴三娘并不吃這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開路,你撿寶么?”
解臨被她這和自己不按常理出言的話語給愣了一下,溫潤的笑聲即起又逐漸止住,眼眉間卻顯得頗為愉悅,繼續(xù)方才的話:“葛魏參與了二十年前的信物之爭,同時也是爭奪信物成功的最頂級的宗師之一,那些宗師都早早見閻王了,假葛魏也不知是誰人裝扮,目的又是為何……”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辈袢锏降滓驳植蛔呤值暮闷?,聽著解臨斷斷續(xù)續(xù)的二十年前信物之爭似乎牽扯著一個大秘密。
飛來湖在周岸西邊,兩人邊說邊走竟也趕到了。
此時是穿過溽暑焦月的暮商,秋起的微風(fēng)帶著幾分涼快拂過湖岸邊的垂楊柳,在暖陽下樹影婆娑,微波蕩漾的碧水湖面,這畫面確如美景,怪不得吸引了不少文雅人前來。
一株垂楊柳旁,身穿麻衣的老漁翁正專注于湖中動靜,但他卻閉著眼睛,全然不看湖面動靜,路過的人都道他不是釣魚而是釣人。
不知多久,老漁翁緩緩睜開雙眼,與此同時寂靜的湖面破出一條魚尾巴,水面一陣翻騰,大魚拖出水面被老漁翁所扼住了命運。
老漁翁突然看向三丈外垂楊柳下的中年男人,嘴角微勾帶著幾分高傲,將離了水還能活蹦亂跳的大魚一甩,直接落到中年男人面前的長案,打翻了硯臺墨,毀了一幅湖景畫。
“沒想到東明之首的段蛟也喜歡這些文人的做派,你且看看被甩出水里的大魚,還能有命活嗎?”老漁翁不知是作妖還是作死,竟敢惹這個笑里藏刀的煞星,看得不遠處的??鸵荒橌@愕。
他們本是周岸之人,每每來這飛來湖都能見到中年男人在垂楊柳下?lián)]毫灑墨,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哪個醉心詩畫的文人,可后來親眼見他笑容依舊神色不改地殺了一個人,經(jīng)過此地的人都會繞遠路走,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人給拍死了。這不,就前幾天,一個吃醉酒的壯漢路過惹了那中年男人,又死了一個,連官府也不管不問。
混跡江湖之人都知曉東明之首段蛟外表溫文儒雅,即使殺人也面帶微笑,他喜歡吟詩作畫,可偏偏這詩作得不怎樣,唯有那畫還能看得過眼。有人曾大膽向其說了番實話,段蛟一改往常徒然大怒,就在即將要殺了那人時,他卻停了手,轉(zhuǎn)身癲癲瘋瘋地離去。
“文人的做派又如何?”段蛟收斂了嘴角的淡笑,臉色微沉地看向老漁翁,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他身未動,手未抬,一股強勁之氣便徒然出現(xiàn),將那長案上的活魚生生震死。
“離了水的魚自然不能活命,就像借用他人之名,戴了一層面具,也不可能取代?!?p> 話語一出,那老漁翁的臉色驟然陰沉起來,他頗有皺褶的眼睛瞇了瞇,危險的寒光一閃而過,隨后了然道:“原來當(dāng)時那小子是你,怪不得氣息有些熟悉……”
“是我?!倍悟暂p笑一聲,沖老漁翁微微拱手道:“還得多謝前輩當(dāng)初之啟蒙,只是如今前輩前來,不知為何事?”
“這是個什么情況?”遠處混在路人堆里的柴三娘和解臨相視一眼,現(xiàn)在不清楚這開始爭鋒相對卻突然來了個轉(zhuǎn)變的畫面。
解臨自認八卦的本事已然出神入化,他倒是知道段蛟一些傳聞,微微沉吟半刻后,在柴三娘耳邊慢慢道來:“段蛟并非自小習(xí)武之人,他年近冠弱才開始習(xí)武,能夠成為東明之首便可以看出他在練武這路上的天賦有多么恐怖,而段蛟成名之前是個苦讀寒窗十年的秀才……”
竹馬拼功名,青梅嫁他人,這世道里的青梅竹馬情多數(shù)是個悲哀。
柴三娘聽著這番話不由得對那段蛟由衷而佩服,若想習(xí)武,最好從五歲便開始,習(xí)武越晚日后所限制的便越多,這個段蛟也是個武才,只可惜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并不怎么好。
“秀才一般都有位苦等他的青梅,而段蛟也不……”解臨說著說著卻突然變了臉色,他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垂楊柳下的青衣段蛟,后者的視線也正巧不巧地對上他的目光。
唔……被發(fā)現(xiàn)了。
“也不什么?”柴三娘問道。
“也不例外。”解臨雖然被‘警告’了一番,但他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當(dāng)即不再停留,拉著柴三娘便往人堆外離去。
邊走便見到柴三娘臉上的疑惑之色甚濃,解臨又解釋道:“高手之間的打斗可不是這么好觀看的,我似乎有了些許眉頭……”
柴三娘挑眉,那與她何干?
“我們方才說的話被那段蛟給聽到了?!?p> 柴三娘:“……!”
在五丈外嘰嘰歪歪的人堆里還能聽得到解臨這惹事精說的話?高手都是千里眼順風(fēng)耳嗎?
“聽到就聽到了,難不成他還會殺了你滅口嗎?”柴三娘不以為然。
“那倒不至于?!苯馀R突然正兒八經(jīng)地道:“不過我怕惹麻煩給你,且這飛來湖的風(fēng)景都見過了,時間緊迫,我們趕緊去其他處看吧。”
柴三娘苦哭笑不得,本想懟他一句“你這麻煩貨已經(jīng)惹了兩次麻煩,還怕什么麻煩?”,可嘴巴跟不上她腦袋的想法,“你”字還沒出,便感應(yīng)到兩股氣息逼近,兩道身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解臨雖說闖了不少禍,連他那堪稱‘神仙’的師父也十分頭疼,但還真未曾真正連累過旁人,此時他將柴三娘往身后一拉,內(nèi)息開始悄悄運轉(zhuǎn)起來。
“兩位前輩擋了去路,可是有事?”解臨微微拱手。
來者正是段蛟和老漁翁,老漁翁應(yīng)該說是‘葛魏’比較好,解臨曾從自家?guī)煾改莾嚎催^葛魏的畫像,眼前這老者和葛魏長得一般無二。
段蛟目光盯著解臨看,微笑問道:“這位公子,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事情?”
柴三娘目光低垂,方才段蛟老漁翁來之前,解臨讓她低著腦袋不要說話,原本她是不打算聽從的,但此時面前兩人的氣息當(dāng)真恐怖得很,內(nèi)斂的高手雖是比氣息外放的高手要可怕得多,因為前者的自控力超于常人,可后者直接以氣息壓之,甚至讓人有種心生寒意的錯覺。
她師父竺遠來和段蛟葛魏到底誰更勝一籌?
她又何時能達到這樣的高度,何時能與星宿榜上的高手齊名?
不過是面見了兩大高手,柴三娘心中卻頓時涌出一堆問題,壓得她既激動又急切,同時還有一股動力在體內(nèi)時刻爆發(fā)。
“我曾路過段前輩生長的故鄉(xiāng),聽了一些不該聽的話,如果段前輩不喜,我定閉嘴不提。”解臨的聲音將柴三娘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認識解臨以來,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正經(jīng)過,看來眼前這兩大高手也得讓其慎重,若不然幾句話得罪了,那多不值得。
解臨說的是實話,卻不見得別人和柴三娘一般相信他,段蛟輕笑一聲,目光移到解臨身后的姑娘身上,打量片刻。
“這小姑娘生得真好看?!倍悟脏?。
像極了他那青梅竹馬,只可惜……
解臨心底微沉,段蛟深受青梅離去嫁他人的影響,激發(fā)了他練武的天賦也吞噬了他情緒自控的能力,只要惹得他不開心,殺人都是尋常小事。
“小姑娘都長一個樣,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苯馀R輕笑道。
柴三娘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這位解公子,既然連這個也要損她一番。
段蛟沒有理會解臨,目光有些炙熱地盯著柴三娘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柴……”柴三娘瞥了一眼解臨,他的手從身側(cè)移至身后,握住她的手心捏了捏,顯然不想讓她道出真名。
“你猜猜?”柴三娘不動聲色地改口,微微搖頭:“算了,段前輩也猜不著,我叫……”
“青杉!”解臨突然輕斥一聲,他沖段蛟笑道:“小姑娘頑劣,她叫青衫,是我的遠親。”
聞言,段蛟這才看向解臨,嘴角的笑帶著幾分深意,只道:“是么?打擾了?!?p> 兩人離開之前,葛魏深看了一眼解臨,好似知道了什么。解臨看著他們走遠,連忙拉著柴三娘往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后者一臉懵然,哭笑不得地甩開他的手,問道:“你做了什么虧心事?”
“你別冤枉我,虧心事我不可不敢指染,不過好事我好似做了不少?!苯馀R不知是被高手嚇到腦子不清醒還是人本身傻,胡扯道:“方才我還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報答我?”
“段蛟的青梅叫梅三娘,與你名字后兩字一樣,他性情難以捉摸,萬一將你當(dāng)成他那青梅,說不定要捉你回去做洗衣丫鬟,折磨你一番?!?p> 柴三娘瞇了瞇眼睛,柴元給她取的名字真是爛大街,在洛陽時就遇到過好幾個叫‘三娘’的女子,在這周岸還能遇到與高手的青梅女子相似的名字。
解臨這番作為是不想惹高手這個大麻煩,可柴三娘對于他方才的話頗為不爽,于是冷冷斜睨著他,假笑道:“是啊,天下姑娘都長一個樣,說不定段蛟還會問其他姑娘姓名,這三娘如此普通,你要不要也去好人做到底?”
“她們與我何干?”解臨回頭看她,笑得如沐春風(fēng),溫聲細語:“三娘你長得好看,而我喜歡好看的女子?!?p> 這個登徒子!
她右腳一抬,解臨突然像弓弦之箭猛地向前去,這腳踹了個落空,解登徒在三丈外沖她笑了笑,還舉起食指搖了搖。
“解臨!”柴三娘一字一頓地叫道。
而此時,某條街道上葛魏突然停住腳步,腦海里不斷想起些什么,見狀,段蛟問道:“怎么了?”
“剛才那人叫解臨……”葛魏眉梢越皺越緊,臉色越發(fā)地陰沉:“差些連仇人的弟子都忘了,三無道那三個老家伙自持清高,要與世隔絕,沒想到竟收了一個這樣的弟子?!?p> 葛魏寬大衣袖一擺,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快速消失,隱含怒火的聲音在風(fēng)中響起:“哼,老家伙,你的弟子我先代你管教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