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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紅雁

第三章 媚狐有情

月下紅雁 大石可金 3934 2019-06-28 17:25:16

  次日一早,鄭太爺正與孟師爺于衙門書房飲茶議事。二人先是說起這樁古廟人命案,接著便說到了古廟來歷。

  鄭太爺?shù)溃骸奥犅勥@古廟的方位落在鬼門線上,可有依據(jù)?”

  孟師爺?shù)溃骸瓣P于這古廟,屬下昨日在市井民間中探訪,倒是聽了些奇聞異事?!?p>  鄭太爺?shù)股喜杷?,只聽孟師爺?shù)溃骸斑@古廟曾是一處府宅,據(jù)說過去是一戶仕宦之家的府邸。這家人姓白,其祖上曾襲過列侯,世襲三代后,亦是代代科第出身的書香一族。這些陳年舊事,屬下了解的倉促了些,并沒有逐細考證?!?p>  鄭太爺?shù)溃骸叭绱伺d旺之族,如何就衰敗了,成了一處破舊廢廟?”

  孟師爺?shù)溃骸斑@白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到后來只剩下一個獨苗,起名鴻雁?!闭f到這里,他搖頭微笑道:“這白家的往事,屬下聽得百姓傳了一些玄幻鬼神的故事,只是過于離奇荒誕,不提也罷?!?p>  鄭太爺笑道:“但說無妨?!?p>  孟師爺喝了口茶,說道:“傳說霧城的后山竹林中有一只狐貍精,不知修習了什么法術,很快修煉成了人形。這狐貍精千嬌百媚,風情萬種,卻迷戀人間情愛,對世間的有情男子特別感興趣,故來到霧城,設計出一道考題,尋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只要有人能通過她的考驗,她便與他共度一生。”

  鄭太爺聽了,雖覺怪誕,卻倍感新奇,問道:“什么考題?”

  孟師爺?shù)溃骸昂偩缮钣嫞頌橐幻律酪h褸的乞丐,坐在商隊和路人必經(jīng)的橋頭上,裝作哭腔,不停的哀鳴。有人好奇,便問她為何在此啼哭。她說,父母為商,途經(jīng)此地,遇了強盜,貨物遭劫,爹娘皆喪命,唯吾逃之于此,只求找個好心人收留,有個安身之所。如此過了數(shù)日,路人見是一邋遢乞丐,無一人愿意收留。

  狐貍精大失所望,便欲沒趣的返回后山。這時,一位白衣書生正好走來,狐貍精遠遠打量書生,看他風度翩翩,相貌堂堂,狐貍精喜歡極了。那書生路過,見一女乞丐坐地哭泣,立即上前詢問。狐貍精便說了那一套謊話,誰知書生聽了,心生垂憐,見這乞丐是個相貌平凡的女子,又無家可歸,恐獨遇到歹人,故將她帶回了家中。

  狐貍精見到書生上鉤,甚是激動。到了書生家中,狐貍精才知,書生姓白,雖然生活清貧,但知書達理,其祖上乃是名門望族,書香門第,只因其父親忠義耿直,得罪了當時權傾朝野的大太監(jiān),才致使家道中落。狐貍精知道書生是忠良之后,圣人門生,好生仰慕,轉身一變,一位含苞待放,齒白唇紅的窈窕淑女展現(xiàn)在書生眼前。那書生看呆了,暗生情愫。

  日后,狐貍精便住在了白家。書生對狐貍精悉心照料,平日與她相處甚歡。正所謂日久生情,于是,狐貍精大施幻術,使得白家發(fā)了一筆橫財,白家的日子開始蒸蒸日上。多日來,他們早已分舍不得。狐貍精決定嫁給他,與他共度此生。狐貍精知白公子心懷兼濟天下、濟世救民的志向,便和他約定,待他金榜題名時,二人便成親。

  這一日,白家鑼鼓聲鳴,熱鬧非凡,親朋好友前來祝賀,狐貍精獨坐新房守候,等待情郎入房花燭。她正當欣喜,房外突然噪雜聲起,有人直呼救命。狐貍精大驚,速開門查看。只見強盜在園中揮刀狂舞,打殺一片。狐貍精定睛一看,自己的情郎躺在血泊中,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

  狐貍精眼見情郎喪命,心如刀絞,往昔情義浮現(xiàn)眼前,如今陰陽兩隔,不禁傷痛欲絕。她悲憤交加,大施法術,刀槍棍棒,萬箭齊發(fā),將這伙強盜通通殺死。隨后,狐貍精來到情郎跟前,使盡渾身修行,保得白公子尸身不腐,她就在這白家日夜守候,與白公子的尸體相守度日。

  后來,狐貍精才得知,這伙強盜是受鹽商指使的。只因這白公子在科考時寫的一篇文章,痛批官府與鹽商聯(lián)為一氣,玩弄權勢,巧取豪奪,魚肉鹽民。于是,這伙人查出此文出自白公子之手,便雇人屠之。

  自此,每逢月圓之夜,都有人橫死在白家門前,確實是死了不少的人。那些鹽商大戶害怕喪命,便尋來一位高人大設法臺,驅(qū)鬼降妖。這高人說,此宅正處在艮坤一線的鬼門線上,乃是陰宅,這里的妖精鬼魂怨毒甚深,會無休止的找人索命,無法降伏。高人便請了一尊神像,鎮(zhèn)在白家里,并鎖住了大門,禁止人靠近。從此以后,這白家的宅子便成了鬧鬼的古廟,常年廢棄。”

  鄭太爺聽了,深呼一口氣,忽道:“這白公子,應該就是白家最后的一個獨苗,白鴻雁吧?”

  孟師爺?shù)溃骸罢?。不過這民間傳言,難免過于玄幻,聽聽罷了?!?p>  鄭太爺沉思良久,嘆道:“且不論此事是真是假,眼前此案死者是紅月樓的管事伙計,就是涉及金家,又恰好死在這古廟面前,這里必大有文章!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備有一份名錄,上面記錄的是本地最有錢有勢的大戶名姓,放眼天下皆是如此。若遇到重大官司,倘若不知深淺,弄不好不僅官爵不保,只怕還有性命之憂。這些極富極貴的大鄉(xiāng)紳背后,不是王親貴胄就是當朝大員的族人,誰知會觸犯哪路神仙?”

  孟師爺點點頭,道:“老爺說的是!您剛走馬上任,就遇到了這么大的一個案子,屬下豈敢大意,昨日已詳盡探出這金家的來歷?!?p>  鄭太爺忙道:“快講!”

  孟師爺?shù)溃骸斑@金家以販鹽致富,雄霸這一方。但他家既不產(chǎn)鹽,也不運銷,靠的是世襲的運銷特權,肆意對灶戶壓低買價,再抬高賣價給運商,坐收巨利。城里有首童謠:書中自有黃金屋,十年寒窗無人問,家有珍寶夜明珠,不如一個咸肉粽。說的是這里的鹽價已貴得令百姓難以承受了?!?p>  鄭太爺聽了,哼了一聲,義憤填膺地道:“可惡!這不就是強取豪奪、魚肉百姓嗎?”

  孟師爺?shù)溃骸袄蠣斢兴恢?,這里的百姓也非善類,有些人借此大發(fā)橫財,傾家蕩產(chǎn)向金家屯鹽,再販賣私鹽獲利。這金家何樂而不為,便與上一任縣太爺聯(lián)手把持官鹽運價,再暗自勾結馬幫協(xié)助百姓販運私鹽,這樣他們便可逃脫朝廷的鹽稅,獲得更大的暴利?!?p>  鄭太爺神情肅穆,怒道:“荒唐!聞所未聞!食鹽是百姓每日所需,竟被他們合伙弄成了個奇貨可居。”他雖這么說,卻不禁暗暗喜上心頭。

  孟師爺嘆了口氣,道:“此等罕事,這里的百姓卻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聽人說,此地的人家如果生的是女兒,但凡稍有些姿色,不嫁才子,不嫁仕林,削尖了腦袋,也要將女兒嫁給販私鹽的人家?!?p>  鄭太爺聽得瞠目結舌,沉默了良久良久,喝了一口茶,又道:“鹽道牽扯四面八方,上至朝廷官府,下至綠林黑道,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看似風光卻危機四伏,金家能掌控全局周旋于其中,必有他的獨門秘笈?!?p>  孟師爺?shù)溃骸敖鸺医?jīng)營的紅月樓,號稱這里的小朝堂,來往的賓客,既有達官貴人,也有江湖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盤根錯節(jié),進了紅月樓的人,吃飯的少,談事的多。紅月樓,便是金家與黑白兩道、奸商棒匪相互勾結、流聯(lián)為一氣的場子?!?p>  鄭太爺點頭道:“原來如此!”他略一沉吟,忽低聲道:“可有準確消息,金家在朝中的護身符是何人?”

  孟師爺移步小聲道:“今早得來的消息,金家在朝中的護身符,乃是當今尚膳監(jiān)總管金公公?!?p>  鄭太爺聽了,怔了一下,道:“原來是宮里有人。這朝里波譎云詭,派系復雜,黨爭激烈,還不如咱們在這天高皇帝遠的縣里治理一方,來得自在舒坦?!?p>  孟師爺微笑道:“老爺所說及是,這些人今日得寵風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然而福兮禍兮,誰知哪日天變了,便是殺身滅族的大禍。到那時,那些依附權貴之人,想躲都來不及。咱們初來乍到,雖需和這些大戶往來,但萬不可陷得太深。”

  鄭太爺不置可否,又道:“這宋家是何來頭?”

  孟師爺?shù)溃骸皡s說這宋家,既非仕宦之家,也非翰墨詩書之族,祖上皆是寒族白丁。”

  鄭太爺聽著新鮮,便問:“那他家是做什么營生的?”

  孟師爺?shù)溃骸霸谶@一代的鹽茶古道上,活躍著一支叫一順風的馬幫,總鍋頭是背鹽夫出身的,姓宋名輝。此人膽大心細,辦事穩(wěn)妥,為人慷慨豪邁,綠林道上處處是朋友。宋輝不甘人下,力求改變命運,歷經(jīng)一番江湖搏殺,一躍而起,成為此地最大的馬幫販子。據(jù)說,途經(jīng)此地的商貨,唯有通過宋輝的馬幫販運,方能確保一路平安,否則商隊必會遇到山匪路霸,輕則貨物盡失,重則性命不保?!?p>  鄭太爺搖頭笑道:“我看,這宋輝就是最大的山匪路霸。”

  孟師爺笑道:“沒錯,這宋輝利用其綠林道的影響力,控制了此地的鹽糧茶道和漕運,迅速暴富,亦是雄霸這一方的鄉(xiāng)紳大戶?!?p>  鄭太爺搖頭道:“此等土匪行徑,長久不了。這些山匪路霸,一直都是朝廷的隱患,早晚會派兵將其剿滅之?!?p>  孟師爺笑了笑,道:“這宋輝也是知道長久不了,他初發(fā)跡時,每日都在城里發(fā)放糧食,接濟窮人,得了個大善人的稱號,賢名遠傳。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被當年楊國公家的小姐楊氏相中,自此與楊家結了親?!?p>  鄭太爺笑道:“他這倒是真聰明,自此有了護身符了!”

  孟師爺?shù)溃骸斑@楊氏雖是庶出,但與宋家三代白丁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楊氏下嫁后,宋輝縱然家財萬貫,也未敢納妾。哪想到,這楊氏多年來都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無可奈何之下,楊氏方同意宋輝納了一房姬妾,延續(xù)宋家香火??赡欠考ф酂o為宋輝生下一子,只生得一女。宋輝悲嘆,想來自己命中無子,但見女兒聰明清秀,裊娜娉婷,故取名紅月,愛如珍寶。宋輝聘請先生教她讀書識字,并親自教她騎馬射箭,竟假充兒子撫養(yǎng)之?!?p>  正說著,忽聽官差稟報:“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鄭太爺抬頭一看,見一官差一個趔趄沖了進來,險些摔倒。鄭太爺蓋上茶蓋,搖頭道:“何事慌張?”

  那官差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人!死人了!”

  鄭太爺大驚,叫道:“又死人了!在何處?”

  官差道:“翠笛巷古廟門前?!?p>  鄭太爺與孟師爺愕然相顧,趕忙起身,飛快趕往翠笛巷。

  來到翠笛巷,遙遙望去,街上人頭涌動,古廟的門前已是圍滿了人。官差速速清開了人群,鄭太爺和師爺上前一看,二人皆是一陣驚詫,死者乃是一名少婦,正躺在古廟門前,與史可的死法同出一轍,七竅流血。

  鄭太爺問道:“死者何人?”

  那官差愕然道:“死者是王捕頭的夫人,宋氏?!?p>  “什么?”鄭太爺大出意料,又驚又怒,連忙四下張望,問道:“王直人在何處?”

  官差驚惶地回復:“屬下也不知,王捕頭突然就失蹤了!昨夜這廟門前大做法事,不料失火,王捕頭前來救火,場面一片混亂,誰知火滅了以后,他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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