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逐漸浮現(xiàn)火光映照出的少女的臉龐。
麥斯感覺頭痛欲裂，仿佛被利爪撕裂成幾瓣一般，他使勁按著腦袋，清涼的晚風(fēng)吹拂稍稍讓他清醒過來。麥斯清楚的認識到這里是現(xiàn)實，自己正身處納西可河畔，他的身旁是名為伊利斯的龍之少女。
伊利斯露出擔(dān)心的表情，她緊緊抓住麥斯的手臂，汗水滲透了衣物。
“麥斯，你的表情真恐怖，你沒事吧，究竟是什么樣的噩夢會讓你這樣？”
麥斯搖搖頭，他并不想向別人分享自己的痛苦。
“只是夢到在賭上一切的豪賭中被人極限逆轉(zhuǎn)，不由自主就……哈哈，我沒事，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伊利斯?！?p> 伊利斯的神色愈發(fā)凝重起來，麥斯在強顏歡笑就算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加大了抓住麥斯手臂的力度，麥斯忍受著手臂上傳來的劇痛，一聲都沒有吭。很快伊利斯就放棄了，她嘆了口氣，麥斯不愿意說的話她自然沒辦法逼迫他。
“是嘛，那就好。對了，麥斯，你在睡覺的時候我沒閑著，這些東西是米諾陶的回禮。你肚子一定餓了吧，今晚由我來給你做飯，要好好期待哦！”
為了轉(zhuǎn)移這陰郁的氣氛，伊利斯連忙拉著麥斯來到篝火邊，地上野生的食材堆成了小山，麥斯有些吃驚，就算是龍這也太能干了吧。
“伊利斯小姐，這些都是你弄來的？”
“哼哼，可以多夸夸我哦，我把附近聞著味道不錯的東西都收集起來了?！?p> “了不起了不起。”
麥斯邊說邊像哄小孩一樣摸著她的腦袋，因為伊利斯剛好到腰間的高度真的很適合這樣做，麥斯便情不自禁。當然這一動作招來了伊利斯的不滿，她嘟著嘴出聲抗議，不過卻沒有阻止麥斯的手。
“麥斯！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
“沒有沒有，我是尊重你才這樣做，摸腦袋是外面人類之間用于褒獎的習(xí)俗哦?！?p> “真的嗎？”
看著半信半疑的伊利斯，麥斯笑著點了點頭。這種話當然是騙人的，但是伊利斯順滑的頭發(fā)摸起來真的很舒服，麥斯便編了這樣的借口。
“嘛，沒辦法，要適應(yīng)外邊這是沒辦法的。言歸正傳，麥斯，我雖然把食材收集過來了，但我并不認得這些東西，分類和處理就交給你咯?！?p> “我就知道是這樣?！?p> 麥斯毫不意外，而且伊利斯已經(jīng)給他帶來了足夠的驚喜，他拔出手斧和匕首，開始處理起食材來。給魚去鱗、去內(nèi)臟麥斯輕車熟路，解體野兔、野雞也是手到擒來。處理好肉類后，他開始分揀其他的野味，這個季節(jié)結(jié)的野果大多是野番茄和龍葵，不過令麥斯意外的是伊利斯還摘來了一種叫“紅色面包”的水果。這種果實直接吃又苦又硬，但是用火烤過之后，內(nèi)部的果肉會融化成甜美的湯汁，旅行者們常常把它當做便捷食品帶著。
伊利斯摘來了不少的菌類，其中不乏松露、雞樅等珍品，但令麥斯最詫異的是里面居然一朵毒蘑菇都沒有，很難想象這是不諳世事的少女做到的。能準確辨別素材的能力所有獵人都求之不得，麥斯心底開始重新估量起伊利斯的價值來。
忽然，一朵奇異的白色蘑菇讓麥斯瞪大了眼睛。麥斯將它拾起來端詳，這蘑菇的菌傘只有表面布滿了網(wǎng)狀的白色細絲，看起來就像個扭曲的籠子，整體又像倒過來的心臟，麥斯很快就確定了這朵蘑菇的身份。
“這不是‘白龍心’嘛！凱瑟琳一直說想嘗嘗看的?！?p> “怎么？麥斯的朋友想要這朵蘑菇嗎？”
麥斯點點頭，“沒想到會這么巧吶，謝謝你伊利斯，這下凱瑟琳一定會開心的?！?p> 麥斯的欠款也會減少，當然麥斯并沒說出來。
“謝謝什么的……太客氣啦?！?p> 先前主動尋求褒獎的伊利斯，在聽到感謝的話語時卻不太坦率。
“我覺得同伴之間這是很正常的。感謝和不滿都能當面說出來才是同伴不是嗎？”
“同、同伴！”
伊利斯本以為麥斯還心存芥蒂沒有接納她，沒想到他卻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得驚叫一聲。
“麥斯，你真的把我當做同伴了嗎？”
麥斯歪過頭，有些不能理解。
“當然啊，如果沒把你當同伴，我怎么會在你面前毫無防備的睡起覺來?！?p> “嘿嘿，說的沒錯，咱們是同伴。”
不知道為什么，伊利斯開始沾沾自喜起來。
“嘛，既然是同伴，就不能光讓麥斯一個人干活，我來幫忙，這些處理好的魚和肉用火來烤就好了吧，看我的。”
聽到這，麥斯有些擔(dān)心。
“伊利斯，要好好用篝火來烤哦?！?p> “誒，用我的火不是更快嗎？”
“嘛，掌握得當?shù)脑?，魔法的火焰確實更適合做菜，不過可以問一下你是哪種火龍嗎？”
“虛誕火龍?！?p> “快住手?。。 ?p> 當麥斯焦急的想要阻止伊利斯的時候，她指尖冒出的一團黑白色火焰已經(jīng)和食材接觸了，只聽“撲哧”一聲，整只野兔頓時被燒得連灰都不剩。
麥斯捂住臉，他就不該讓伊利斯接觸食材。伊利斯并沒想過會變成這樣，表情干澀的面對著麥斯。
“對不起?！?p> 麥斯嘆了口氣，然后露出柔和的笑容。
“沒關(guān)系，反正食材還很多，接下來都交給我吧，我會做一頓美味的晚餐出來的，伊利斯有這份心意就夠啦?！?p> 麥斯邊說邊輕輕摸著伊利斯的腦袋，伊利斯把頭低下來，這次她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抗拒。
“麥斯真是個騙子呢，明明說了摸頭是用來褒獎的，這份包容和溫柔也是謊言嗎？”
說著，伊利斯笑了笑。
“不過我不討厭這樣的麥斯就是了?！?p> “伊利斯太敏銳了，我倒是不太喜歡這點?！?p> 當然，麥斯并不會討厭伊利斯，也不會說明理由。如果放在平時伊利斯絕對會接著跟麥斯拌嘴，這次她什么都沒說，默默地思考著現(xiàn)狀和麥斯的事情。
麥斯用手頭的食材制作了一鍋“紅面包”菌鍋，在遙遠的南方麥斯曾嘗過當?shù)氐姆鸦疱仯@次則是以烤過的紅面包果為湯底，燉煮伊利斯采來的菌菇。主食則是烤魚和烤肉，麥斯用龍葵和野番茄調(diào)制了酸甜口味以及辛香料的香辣口味的醬汁。
住在龍之宮殿中的伊利斯長年接受著人類送來的貢品，其中不乏各種各樣的水果，但將水果運用到料理中這是第一次，鮮甜的風(fēng)味讓她贊不絕口，到頭來伊利斯一個人幾乎包攬了整鍋料理。麥斯看伊利斯吃得那么香，自己也心滿意足。
晚餐后，麥斯躺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打發(fā)著時間，伊利斯則自己跑去河邊玩起水來。夏末無月的夜空清澈悠遠，繁星如同水波上的細碎光芒，白天的炎熱也完全退去，沐浴在濕潤的晚風(fēng)中，耳邊傳來的蟲鳴和水流聲讓人心曠神怡。麥斯已經(jīng)在森林中度過了無數(shù)個相似的夜晚，他從不覺得一個人會孤獨，但有人伴在身邊的安穩(wěn)和充實似乎也不錯。
麥斯擅自笑了起來，這吸引了伊利斯的注意。
“干嘛突然發(fā)笑，大半夜的好滲人啊。”
“不，只是想到些好事。說起來伊利斯，你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為你帶路?！?p> “沒有哦，我原本想著走到哪算哪，沒有考慮過前進的目標之類的事情，原本我對外邊就是一無所知嘛。麥斯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伊利斯用小腳踢起水花，似乎心情不錯。
“我姑且做著寶藏獵人的工作，現(xiàn)在狩獵只是副業(yè)啦。如果沒地方可去的話，要跟著我去尋寶嗎？我聽說龍能嗅到寶藏的氣味，今天你收集食材似乎印證了這個說法，如果有伊利斯在的話，我相信尋寶之路一定會比我一個人順利。”
“麥斯，聽你的說法就好像把我當成搜尋犬一樣，我可不是你的工具?！?p> “哈哈哈，伊利斯那么可愛，當寵物會更合適吧。不過說到飼養(yǎng)龍的話，龍騎士們似乎是將騎龍作為戀人或兄弟來看待的?！?p> “嚯嚯，麥斯，你在暗示什么嗎？還說不想被當成蘿莉控?！?p> “我這是在含蓄的夸你呀！真是不留情面?！?p> 伊利斯面露壞笑取笑著麥斯，麥斯頓時著急得坐起身子來，不知什么時候伊利斯已經(jīng)從河邊來到了他的面前，猛地起身一下子拉近了兩人的臉，伊利斯臉上爽朗的笑容瞬間打消了麥斯想要抱怨的念頭。
“我倒是不介意，只要和麥斯在一起，什么樣的形式都無所謂?！?p> “嗚哇，你這會令人誤會的說法是怎么回事？”
說著麥斯身子向后縮了縮，即使他很清楚伊利斯是在開玩笑。伊利斯露出勝者的表情，輕巧地跳到石頭上貼著麥斯坐下。
“就請隨你想象~嘛，尋寶的邀約我會接受，聽起來就很有意思。還有，麥斯，我會努力成為你‘真正’的同伴?！?p> 伊利斯瞇起眼，那狡黠的視線似乎能看穿一切。
麥斯就像要抵抗一般以堅定的眼神回應(yīng)，只不過幾秒后他就放棄了。
確信麥斯至少不會表現(xiàn)出抗爭的姿態(tài)后，伊利斯合上眼，說道。
“麥斯，你也許不會相信初來乍到的我，但如果你承認我是你的同伴，那我就有義務(wù)幫你分擔(dān)——當然不是現(xiàn)在，但終有一天，等你愿意將心事傾訴給我聽的時候，當你承認我是能幫你承擔(dān)痛苦的同伴的時候，就和我簽訂契約吧，麥斯?！?p> 伊利斯說話的時候微微傾倒身體，挨在麥斯的手臂上。麥斯沉默著聽她說完，他沒想到伊利斯會看得那么透徹，或許是因為麥斯還沒忘記“守護者”的身份，在頂頭上司面前松懈了防備，才將平日里隱藏起來的情緒曝露了。
用少女的外表作為攻勢也太狡猾了。麥斯不由得在心底吐槽起來。
伊利斯小鳥依人的樣子很難不讓人心動，尤其是麥斯這樣的大齡單身男性，麥斯知道伊利斯的舉止或多或少都是演技，但麥斯就是難以拒絕這位少女。
不過，要是連一點傷痛都要借助女孩子的力量，這也太不紳士了。
麥斯搖搖頭。
“伊利斯，我從不后悔離開村子這件事，盡管我的旅程并不順利。而我不希望你也踏上坎坷的道路，既然你以我的后輩自居，那我自然會照顧好你，讓你好好享受在外面的旅行?！?p> 麥斯看似溫柔的說辭，伊利斯聽后卻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是嘛，這就是你的答案?！?p> 伊利斯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兩人靜靜的呆著，只是她不由自主的加重了抓著麥斯手臂的力氣。這一刻，伊利斯方才認清楚了麥斯這個人，既不渴望力量，也不渴望名譽和美色，只有天真和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即使無數(shù)次摔倒、傷痕累累，卻仍然試圖做“夢”，當自己無法入夢的時候，便開始尋找替自己做夢的替代品——恰巧出現(xiàn)在麥斯面前，恰巧擁有著特殊的身份和相似的想法的伊利斯因此被選中了。
伊利斯正是厭惡被安排的人生，不想當提線木偶才偷偷溜了出來，卻沒想到麥斯和那些長輩們竟然沒有什么兩樣。伊利斯本該像厭惡長輩們一樣厭惡麥斯，她并沒有這樣做，她也弄不清楚麥斯建造的人偶劇場究竟有什么樣的魅力，至少現(xiàn)在她還不想離開。先稍微觀望一下吧，伊利斯默默的說著，這只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語。
無月之夜，繁星如墜，淹沒在無邊的深綠之海中的人們究竟是如魚得水，還是迷失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