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亮灑下的銀輝照亮著大半的院子,即使是不點燈籠,此刻也能看得清這院子里發(fā)白的石板路,清清楚楚的聽得見樹上的蟬鳴,還有草叢里蛐蛐兒的叫喚。
那燈影里的兩人只是默默的對立了許久,方才有些晃動,那明顯高大些的父親的身影,竟是陡然間有些寥落的慢慢頹坐了下去,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
李恒翊很是好奇,卻仍是堅守在院子的中央,察覺著周遭的一切,這侯府,雖是自己的家,卻也是布滿了他人的眼睛,沒有秘密可言的,萬事都需小心再小心。
這是父親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提醒過他的事情,他也深知其厲害之處,處事也是處處小心,生怕行差踏錯,授人以柄,危及家人。
越是權(quán)貴之家,越是身份顯赫,越是遭人覬覦,這京城最是繁華,也最是險惡,笑臉相迎的人,或是最為包藏禍心的也未可知,這世上,最難窺探的卻是人心。
一夜權(quán)勢升天是有的,一遭滿門皆禍,牽連闔族傾覆也是不乏的,他們這般鐘鳴鼎盛之家,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雖然華麗富貴,卻是步步為營,一步踏錯,皆是萬劫不復(fù)。
已經(jīng)等了一個多時辰了,他仍是站的直直的,未有一絲的動容,手心都捏出了細(xì)汗來。
他的眉峰如刀,眼睛如獵鷹一般的機警,耳朵也是豎著在聽周遭的動靜,有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他都能發(fā)覺。
鎮(zhèn)南候是個文官,卻是將兒子培養(yǎng)成文武全才,在李恒翊幼時,便是請了京城最好的武藝教習(xí),在府上常駐教授,更是拜大內(nèi)禁軍統(tǒng)領(lǐng)凌峰為師,修習(xí)武藝。
眾人都想不通鎮(zhèn)南候一屆文官為何會培養(yǎng)兒子習(xí)武,這讓那些清流文官紛紛不敢茍同,明里暗中不少探究,表示不解。
但李恒翊卻是非常肯定父親的做法,他從軍,父親也是極力贊成的,父親從來都是他最為驕傲,最為尊重,也是最支持他去做任何事情的人,雖然這次圣旨賜婚之事是個意外,可是父親的意思,他依然會遵從著。
屋里的燈突然被吹滅了,門被推開,鎮(zhèn)南候首先出來,烏采芊跟在后面,神情有些恍惚的樣子。
“你們,回去吧!今日的事情,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翊兒你也不要為難芊芊,什么都不要問,你知道的越少越好?!?p> 鎮(zhèn)南候很是疲憊的走到院子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著。
“好好照顧芊芊,不要慢怠了她才是。”他又回過身看了一眼烏采芊,交代道。
摸著兒子結(jié)實有力的肩膀,又看看自己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身板兒,他譏諷的一笑,自己已然只能是如此了,不禁加在兒子肩膀上的力道加重幾分。
他能感受到這具身體里無窮的力量,和堅韌的毅力,這很好,他的兒子比他要強,他定是可以護住自己,護住他真愛的一切的。
他看向兒子的臉,又感到欣慰,這張與自己很是相似卻更透著陽剛血氣,經(jīng)過戰(zhàn)場的洗禮過后,目光銳利的眸子里更是多了幾分肅殺狠絕之氣,他的兒子,是他的驕傲。
父親的眼神突然變得那樣不一樣,是他從未見過的,人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鎮(zhèn)南候,是那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此刻卻是如一個普通的老父親一般,雙眼滿是疲累,顯出些老態(tài)來,然而,卻又似乎滿是希冀一般的望著自己,他心里頓時升起幾分的酸澀來。
“我知道,父親放心?!?p> 李恒翊沖父親點了點頭,很是肯定,他的心里也在暗暗回蕩著這句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潛移默化的就已經(jīng)在心里,開始有了這個念頭的。
父親這么一說,他更是肯定了這個念頭的存在,和它的意義,心里便是認(rèn)定了就是這般想的,他想要對她好的。
鎮(zhèn)南候慢慢走出了院子,那烏采芊卻是還呆愣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侯爺離去的身影,直到消失看不見了也仍是沒有挪開眼。
“走吧!”李恒翊淡淡開口。
烏采芊仍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拖著有些沉重的步子跟在李恒翊身后,李恒翊見她走的慢也是刻意放慢了步子,讓她離自己近些,就這樣兩人一路無話,一前一后的回到了清音閣。
“天快亮了,歇下吧!”見烏采芊仍是呆呆的,李恒翊滿腹的疑問也是不好開口。
“我,好像闖了大禍了?!睘醪绍吠蝗豢聪蚶詈泷?,求助一般,滿眼皆是驚恐。
“何事?”李恒翊很是不解。
“那幅畫,我闖了大禍了,怎么辦,李恒翊,怎么辦?”
說著眼淚竟是簌簌的流下來,她很害怕,身子竟是慢慢顫抖起來,聲音盡是哽咽,她從沒有如此的悔恨過。
“啪!”她竟是突然舉起一只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接著又要用另一只手去打,卻是被那人死死抓住了雙手。
“你做什么?”他的聲音里也是含著怒意,他不許她這般做。
“我該死,那幅畫不該出現(xiàn),不該的,都是我的錯兒?!彼鸷鴾I的眸子,失聲哭著。
“是我,是我,闖下彌天大禍了,我真是該死,竟要把人都拖累進去。”
他的心竟是一陣發(fā)痛,也顧不得許多,竟是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
“什么意思,你說清楚些?”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睘醪绍飞陨岳潇o了些,兩眼卻是滿滿的自責(zé)。
李恒翊又是心里一疼,柔聲勸慰“不怕,有我,天大的禍?zhǔn)?,還有我?!?p> “不不不,這不干你的事,不干你的事!”她突然又是收起了哭聲,想起了些什么,推開那人,喃喃的說著。
“怎么不干我的事情?”李恒翊有些惱了。
“你根本就不打算跟我說的是不是?!币魂囀湓诶詈泷吹男睦锷?。
“歇下吧!在過一個時辰你就要起身上朝了,瞇一會兒吧!”
她用袖口將眼淚左右蹭過一遍,便如沒有發(fā)生什么一般,然后倒頭睡下,翻身往里,心里千頭萬緒的,這事情需要好好理理才是,大禍臨頭,總要有所覺悟的。
李恒翊此刻哪里還睡得著,見她這般的樣子,心里更是擔(dān)憂,又很是惱火。
她總是這般的不把自己當(dāng)做自己人,不愿同自己交心,不知要等到何時,她才會對自己有所顧忌,不這般的我行無素,心里長嘆一聲,也只得是躺下,看著窗漸漸亮起來,卻是無法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