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四點(diǎn)半,彩虹幼兒園的放學(xué)鈴聲準(zhǔn)時響徹整個幼兒園。
正站在講臺上畫著卡通人物的女老師停下來手里的動作,轉(zhuǎn)身對位置上一群毛毛躁躁的小家伙們微笑道:“小朋們,快排好隊(duì)一個一個的出門,不然爸爸媽媽會找不到你們的哦?!?p> 孩子們很聽話,一個個在老師的指引下排好隊(duì),乖乖的往校門口走去。
只見校門口早已涌來了許多等待著的大人們,熙熙攘攘的一大堆,比街市還要熱鬧非凡。
孩子們到了門口都爭先恐后的奔向自己的父母或爺爺奶奶懷里,只有一個男孩子左顧右盼的望了四處兩眼,轉(zhuǎn)身就往教室回去。
他噠噠的往回跑,老師也沒有注意到他。
男孩回到教室原來的位置,原來,他的書包沒拿,跑回來拿東西,終于在一堆鬼畫符的紙堆里找到了自己的書包。
那是一個藍(lán)色的小書包,上面印著鎧甲勇士刑天的圖片,是他媽媽給買的,說男孩子都喜歡。
他背上小書包,趕緊往教室門外走,前腳才剛踏出們一步,就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啟動器一樣,一聲震耳欲聾的哭喊聲讓男孩愣住了。
男孩本能的扭頭望去,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走廊里站著一個小女孩子,她正捂著臉,大聲的哭著,嘴里含糊不清的喊著媽媽。
那讓男孩突然想起來什么,一瞬間,他想起來爸爸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死的情景。
他哭的很傷心,就和她一樣。
小男孩向小女孩兒走去,每一小步都帶著毫不猶豫,他沒有被女孩兒的哭聲產(chǎn)生厭惡感,而是在心底決定著,他要保護(hù)她。
他要保護(hù)她。
女孩依然忘我的哭泣,好似這樣子?jì)寢尵蜁?,可幼兒園里的人都已經(jīng)走光了,沒有她的媽媽。
“為什么哭?”
男孩在合適的位置停下來,他問。
“我媽媽沒有來接我。”
小女孩兒說完,委屈的用小胖手抹著眼淚,看了看面前的小男孩子,哭聲小了下來,哽咽著說:“你是誰?”
“我叫凌也。”
“你呢?”
“我叫星安?!?p> 簡單的介紹制止了小星安的哭鬧,凌也扭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校門口外,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黑色的眸底劃過的一絲閃光帶著心事重重。
爸爸今天沒有來接他。
以后也不會來了。
“你媽媽沒有來接你回家嗎?”小星安把注意力集中在小凌也的身上,她問。
凌也嗯了一聲,他說:“我可以自己回家?!?p> 他問:“你呢?你認(rèn)識回家的路嗎?”
星安點(diǎn)點(diǎn)頭,“我認(rèn)識,可是我害怕,媽媽告訴我,外面有怪獸會來抓小孩。”
凌也沉默了一會兒,因?yàn)樗麐尀榱俗屗缓ε?,從小就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除了人就只有小動物的存在,其他的都是騙小孩子。
所以他有了一種“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獸”的優(yōu)越感,但他沒有那么告訴星安,而是轉(zhuǎn)過身,用手摸指著書包上的鎧甲勇士。
“星安你看,這個是刑天,他可厲害了,他會保護(hù)我們不被怪獸抓住?!?p> “真的嗎?”星安有點(diǎn)不相信。
凌也重重的點(diǎn)頭,他向星安伸出手,“走,我送你回家,我保證不會讓怪獸抓住你?!?p> 星安看了看黃昏的天空,天就要黑了,如果不快點(diǎn)回家,怪獸會越來越好的呢,所以她毫不猶豫的抓緊了凌也的小胖手,兩個小孩子噠噠噠的就往門外跑。
根據(jù)星安指的方向,凌也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的家離得不是特別遠(yuǎn),回家的路很順利,一只怪獸也沒有遇上。
“到了,就是這里?!毙前灿眯率中∈种钢约业募议T口,她立馬松手,飛一般的跑了過去,屋里很快出來了一個年輕女人。
“媽媽!”星安開心的撲進(jìn)女人的懷里。
“星安!”女人一把抱起女兒,但她馬上就疑惑起來,“星安,你是……自己回來的?”
“不是,是凌也送……”
星安一時高興的都忘記了告訴媽媽凌也的事情,可當(dāng)她回頭一看,哪有什么凌也,連個人影都沒有。
凌也早就走了。
星安媽媽倒沒有想那么多,拿過星安的書包,拉著女兒的手就說:“好了好了,我家寶貝終于學(xué)會自己回家,走,回家吃飯?!?p> 這件事情一連過去好幾天,小星安在幼兒園沒再看見凌也的身影,因?yàn)樗麄儾皇且粋€小班的。
小孩子的世界,來的快去的也快,沒過多久,星安就忘記了凌也這個做好事不現(xiàn)身的好孩子,重新和一群小朋友打成一片。
而凌也卻沒有忘記,別看他人小,可心里藏了不少事,他依然記得在心底做的決定,依然記得星安的哭泣,被星安緊緊握緊的手。
一股從心底升起的保護(hù)欲,就像是要履行一輩子承諾。
其實(shí)凌也知道星安在哪個小班,卻不打算去找她,不知道為什么,他不大愿意主動去接觸別人,即使是特別的人。
大概是小時候看見過爸爸慘死的樣子,對他造成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幼兒園時期的星安和凌也,在人生里有的第一次交集,但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了。
凌也一直刻意的默默地待在一個里星安合適的距離。
他性格沉默寡言,臉色也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單眼皮里的黑色眸子時常帶著陰郁和審視別人的態(tài)度。
這個年紀(jì)里,他已經(jīng)沒了很多小孩子該有的性格。
老師經(jīng)常找他媽談話,說他不太合群,也不活潑,和周圍的小朋友不太一樣。
“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是智力兒童嗎?”
“有自閉癥嗎?”
“家庭是近親結(jié)婚嗎?”
這話誰聽了都受不了。
他在辦公室門口聽見了,他實(shí)際上都知道,最后他媽媽臉漲得通紅,解釋起來。
“我家的孩子只是身體不太好,他爸爸有哮喘和肺癌,前年就死了,還被孩子親眼看著死了的,說是尸體在馬路上被貨車碾得稀巴爛……”
他媽媽說著說著每次都會哭,然后老師就會讓她冷靜一下,帶著孩子回家。
這讓凌也想起來。
想起來,那是一個悲哀的午后,凌也的爸爸拉著凌也回家,他喝著酒,跌跌撞撞的走路,一手里拿著幾張病單,另外一只大手牽著凌也。
男人突然停了下來,他望著天,沉沉的嘆了口氣,他喝完最后一口隨手就把酒瓶子扔了,轉(zhuǎn)身蹲在凌也的面前,寬大厚重的雙手放在凌也小小的肩膀上。
男人摸了摸凌也的腦袋,渾濁暗淡的眼神殘留著一絲絲笑意,他語重心長的說:“凌也,你以后絕對不能像你爸一樣,聽見沒有”
“好好對你媽,聽見沒有,臭小子”
“還有,”男人輕輕的把他抱進(jìn)懷里,語氣溫和道:“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要生病,不要和爸爸一樣沒出息,生病了沒錢還成了累贅?!?p> “明白了嗎?”男人仔細(xì)看了一眼凌也,眼里沒了光。
最后,男人轉(zhuǎn)身朝馬路上走過去,他閉上眼睛,一輛貨車從拐彎處橫沖直撞出來,男人被直接碾過。
而這一切如同黑洞一般,讓親眼目睹的凌也陷入進(jìn)去,潰不自拔。
那幾乎成為了凌也一輩子的痛楚和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