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繪纏枝青蓮玉茶盅朝著馮郇的臉上砸了過去。
咣當(dāng)一聲落在他的臉上,剛斟上的滾燙熱茶兜頭就潑了下去,燙的他一張面皮迅速紅腫起來,茶盅啪的一聲滾落在地,散開一地的碎片,泡發(fā)開的茶葉零零星星的掛了他一臉,花了好一會兒,馮郇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顧不得地上全是碎片,噗通一聲,膝蓋就砸在了地上,額頭咚咚的在地上叩了起來,滿嘴惶恐:“請?zhí)竽锬锵⑴ ?p> 旁邊站著的幾位大理寺官員少不得跟著馮郇跪了下去。
宋家父子也在地上跪了下去,瞪著一雙猩紅的眸子望著馮郇,袖子里的雙手捏了又捏。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鳳座上的竇太后臉上的神色又冷了幾分,望著馮郇,像是望著一個天大的麻煩:“混賬東西,你讓哀家怎么息怒?”
“請?zhí)竽锬镖H罪…….微臣再也不敢了,往后定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馮郇這番話說的艱難,膝蓋和額頭被地上的碎片割的稀爛,不過身體上的疼痛倒是其次,關(guān)鍵是……竇太后當(dāng)這這群人的面這樣給自己沒臉,他以后,威嚴(yán)何在?臉面何在?
簡直是屈辱至極!
雖然市井和朝堂都鬧得火熱,謠言四起。
但是馮郇卻從不擔(dān)心。
縱然這樁案子證據(jù)確鑿……想到證據(jù),馮郇的臉就又黑了幾分,十幾年前的舊案子也能大理寺的這群人翻出來,也真是難為他們了,人證物證俱在,直接讓他連辯駁的機(jī)會都沒有……呵呵,馮郇冷冷的想,看來大理寺的人需要重新洗牌了。
竇太后看著滿臉是血痛哭流涕的馮郇,心就有點軟了,斟酌兩下,下了最重的處罰:“既然愛卿已經(jīng)認(rèn)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就罰俸三年,降職為吏部侍郎……”
“微臣以為,此事不妥?!贝罄硭碌娜藳]等竇太后把話說完,就痛心疾首的打斷了竇太后的話:“馮相所做下的樁樁惡事,整個大宸子民都有目共睹,人人不為之膽寒心驚,人人不為之聲討……太后娘娘不曾到過民間,不知民間群情是何等的激憤……若就這樣輕松處置了馮相,只怕到時候堵不住悠悠眾口不說,還會激起民憤,痛失民心,使大宸律令形同虛設(shè)……此乃關(guān)乎大宸江山社稷,國祚門庭之大事,還望太后娘娘三思?!?p> 竇太后第一次被人這樣頂撞,心頭一陣火起,正欲問罪。
然而御座底下卻不但傳來“臣附議”、“微臣附議”的聲音。
烏壓壓的一大片,竟然都是支持大理寺的言論。
一片混亂中,宋麟的聲音顯得格外沉重激昂:“如果不能給寧兒討回一個公道,微臣也無顏再見宋家的列祖列宗,只能以死謝罪……”
馮郇咬的嘴唇都出了血,憤恨的看著周圍齊聲要把他問罪的諸人,恨得胸腔都是疼的,他繼續(xù)叩頭:“還請?zhí)竽锬锟丛谖⒊驾o佐圣上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微臣吧…..俗話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微臣已經(jīng)知錯……”
“何況那些錯事也不是微臣一個人做的……微臣是被慫恿被陷害的,微臣是無辜的啊……還請?zhí)竽锬飶夭榘?!?p> 宋麟沒想到,一清二白的證據(jù)擺在跟前,馮郇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口子唾沫就吐了過去,一想到還那樣小那樣純凈無暇的寧兒就是被這個奸臣糟蹋之后連命都奪了去,就恨不得吃他的骨頭,喝他的血:“你也配說無辜二字?五年來,你殺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你的官袍下面早就冤魂累累,白骨成墻……馮郇,你晚上睡覺的時候都不怕做噩夢嗎?”
宋麟老淚縱橫,心肝都被傷透了,吐出的痰都帶著血,黏糊糊的貼在馮郇的腦門上。
宋麟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寧兒要是還在,今年也到了議親的年紀(jì)…..”
馮郇越聽越不是滋味,抬起頭就朝著宋麟惡狠狠的說道:“不就是一個姑娘嗎?也值得永固候不要臉面的在朝堂上說來說去?拿著自己女兒的清白讓人說三道四隨意指摘!莫說您那姑娘不在了,就是在,有您這樣的父親,只怕也議不了親事,您府上還有兩位姑娘待字閨中的吧?”
馮郇嘖嘖兩聲,語氣更加尖酸刻?。骸爸慌逻@件事情過去了,您府上那兩位姑娘的親事就更加艱難咯……不過話說回來,我馮正南還要喚上您一聲岳父大人呢……”
看著一口血噴出來、身體搖搖晃晃站立不住的宋麟,馮郇臉上的笑容既更加猥瑣更加張狂,濕漉漉的血糊了一臉,卻又露出一口大黃牙嘿嘿的笑,一張臉詭異如同惡魔:“您又何必這般跟小婿斤斤計較呢?”
竇太后被馮郇的模樣嚇住了。
這人是腦子被狗吃了嗎?
當(dāng)這大理寺和一群言官的面胡說八道什么呢?
皺著眉頭呵斥道:“你發(fā)什么瘋?說什么胡話?”
永固侯府昔年間,是武將出身,先后平定南疆叛亂,后又鎮(zhèn)壓嶺南等地的匪賊,收復(fù)嶺南十四洲的失地,把倭人趕出了福建、泉州等地,只是這幾年來,大宸國力日益強(qiáng)盛,呈現(xiàn)出盛世太平的繁華來,軍功赫赫的永固侯府這才收起了長槍,做了一個閑散的勛爵。
近幾年來,大宸重文輕武的風(fēng)氣漸盛,永固侯府就越發(fā)不如了。
但也輪不到馮郇這般羞辱立下戰(zhàn)馬功勞的宋家——雖然如今不頂用了,卻也不能讓大宸士子們寒心!
有了這個苗頭,誰還能忠君愛國?
竇太后雖然想回護(hù)馮郇,卻也知道那個度在哪里。
仔細(xì)思量之后,便道:“這件案子就全權(quán)交給大理寺處置,如此一來,宋卿,你可有異議?”
宋麟咽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味,啞著嗓子道:“微臣無異議,一切聽從太后娘娘發(fā)落?!?p> 還算這宋麟識相!
竇太后舒展了眉頭,溫言溫語的安慰宋麟。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馮郇又不傻,再清楚不過,竇太后的意思便是不管他了,這怎么成?
他是大宸的丞相,怎么能去天牢那種地方?
便嚷嚷道:“太后娘娘三思啊,這件事情委實不能怪微臣啊……您一定要明察啊,大理寺那個只會屈打成招的地方人怎生去得?這也便罷了,豈能只抓尉臣進(jìn)去?那么多可人兒,其實微臣一個人能染指的?吏部的林侍郎,國子監(jiān)的陶祭酒…..禮部的云尚書……太后娘娘,這些人都不干凈呢……再說微臣也就喜歡年輕的小姑娘啊,玩弄她們也是您默認(rèn)的……您還叮囑微臣說,只要莫玩得太過便可…...您都忘了?”
竇太后腦袋一陣暈眩,只覺得眼前一黑,耳邊有了嗡嗡的雜音。
這馮郇,到底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誰也沒有看到,虛無中,一只肥的路都走不動的貓兒搖搖晃晃的從馮郇的腳邊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