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走到雀安堂的時候,正有丫鬟婆子來請諳國夫人的示下。
恍惚間,有一團(tuán)陰影如鬼魅一般的罩在了自己的腳下。
她停住腳步,抬起眸子看著攔住了自己去路的人。
正是雀安堂的掌事媽媽之一洗碧,專管的,是雀安堂里的人情往來,交往應(yīng)酬,不管是來這里求見的人,還是遞到這里的書信請?zhí)际窍人偷较幢痰氖稚?,由她核對之后再遞到諳國夫人手上。
徐容挑眉,出口的話和之前那種恃寵而驕的跋扈如出一轍:“你攔著我做什么?不知道我是要去給母親請安的嗎?”
洗碧恭敬的朝著徐容福了福身子,語氣非常的周到客氣:“七小姐,您怎么選在這個時辰過來了?外頭這日頭正毒呢,來,快到茶房來喝碗冰湃的蓮子羹,最是清涼解暑……”
徐容朝著上房緊閉的屋門看了一眼,甩開了洗碧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既然知道我曬不得太陽,還叫我立在這里跟你沒完沒了的說話?”
洗碧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望著徐容的眼神慈愛無比:“所以才叫七小姐到茶房喝冰湃的蓮子羹……還有剛做好的栗子糕和水晶桂花糕,夫人一直備著呢,就怕您突然過來沒得吃……”
“冰湃的蓮子羹?我大病初愈,身子虛的很,只怕沒福氣吃!”徐容往前邁了一大步,不顧洗碧的阻攔,就要往房間里沖,可是她往左走也好,往右走也好,洗碧都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擋在她面前,臉上帶著那種溫柔和煦的笑容,說的話也是恭恭敬敬,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徐容再次站定了步子,瞇起眼睛打量著洗碧。
作為忠武將軍府最受寵的嫡出小姐,徐容出入雀安堂的時候,并不需要丫鬟婆子的通傳,除了稟事的人是鋪?zhàn)永锏恼乒瘛⑿P和外男之外……徐容都是暢通無阻的,甚至在仆婦回事的時候,她也可以趴在諳國夫人的膝上把玩著對牌撒嬌。
而今天,大病初愈前來請安的她,卻被攔在了外面。
徐容不知道自己是該一鼓作氣的闖進(jìn)去,還是該去茶房喝那勞什子蓮子羹。
夏日燥熱的風(fēng)徐徐從臉上刮過,帶來一陣
她看了看洗碧臉上毫無破綻的微笑,往后退了一步,瞇起眼睛打量著茶房的方向:“既然這樣,那我便不叨擾母親了,但卻不能墮了母親和您的心意……茯苓,你去茶房,裝一碗蓮子羹過來,帶回凝脂堂,等我有胃口了,再嘗嘗也不遲?!?p> “七小姐這般識大體,難怪夫人甚是疼愛?!毕幢倘耘f笑著,臉上帶著溫和寬厚的笑意:“等夫人忙完了,奴婢一定將小姐的心意轉(zhuǎn)達(dá),絕不讓小姐白跑這一趟?!?p> 徐容臉上的笑容如花一樣綻放:“那就有勞媽媽了。”
茯苓從茶房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食盒,她快走幾步跟上了茱萸的步子,落在徐容身后兩步遠(yuǎn)的位置,垂著頭不緊不慢的跟著。
出了雀安堂的院子,徐容就揀了一條用鵝卵石鋪成各種花紋的甬道,不徐不疾的走著,她面容平靜,眼神中罕見的多了幾縷沉穩(wěn),可是身后的茯苓和茱萸卻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的眸子里看到了驚訝和恐懼……
默然無聲的走了兩炷香的時間,茯苓終于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小姐,這不是回凝脂堂的路……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徐容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從茯苓的手里奪過了那個食盒,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厲:“你在這兒站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離開這里半步!你要是敢叫我知道……”她扯開嘴角冷冷的笑了一聲:“那你就等著吧,我有的是法子叫你有苦難言!”
茯苓打了一個哆嗦,眸子里頃刻間就含了淚,囁嚅著嘴唇,再不敢說什么。
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似乎大氣都不敢出了。
徐容把目光挪向茱萸,她站在茯苓的旁邊,面容沉靜姣好,身姿挺拔,像是荷花池里剛剛拔出的亭亭荷葉,“茱萸,你跟著我過來?!?p> 茱萸曲了曲膝:“是,小姐?!?p> 就該這樣聽話才是……徐容默默的想著,這兩個貼身丫鬟后來也跟著她嫁到了陳王府,只是這兩人命比她還薄,一個失足落水淹死了,一個,在前往相國寺的官道上遇刺死掉了。
從那之后,她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就換成了陳王府的人。
重活一世本該厚待她們才是,可面對著茯苓的時候……
徐容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耐心少的可憐。就比如現(xiàn)在,她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整個忠武將軍府沒有她去不得的地方,還輪不到一個小丫鬟指手畫腳……徐容又想起那天晚上她遠(yuǎn)遠(yuǎn)瞧見茯苓從上夜的耳房躡手躡腳出去,一路做賊一般的出了凝脂堂,去了諳國夫人居住的雀安堂的時候,她手腳都是冰冷的。
門房遠(yuǎn)遠(yuǎn)瞧見徐容,就嬉皮笑臉的湊了上來,一邊行禮一邊說著吉祥話:“托觀世音菩薩和彌勒佛的福,七小姐可算好了!也不枉奴才吃齋念佛這么幾日,這大熱天的,七小姐是要去哪里?要給小姐備車馬嗎?”
徐容也笑起來:“我想知道,今個兒誰來府里拜見了?”
門房撓了撓頭,回憶著來拜見的人:“今個兒啊,來的人可多了。忠平伯府的賀三小姐、太子府的詹士、尚書府的穆夫人……”
沒想到賀徵又來了……可她為什么不去見自己呢?
徐容的腦袋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聽著門房嘴里溜出來的一串又一串的人名,有點(diǎn)心急的打斷了他:“可知道雀安堂見了誰,又推了誰?”
門房狐疑的打量了徐容兩眼,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話語:“七小姐問這些做什么?”
徐容一臉浩然正氣的跟門房扯起了謊:“我剛從母親那里過來……”她指了指茱萸手里的食盒:“這是母親賞我的蓮子羹,你總不會不認(rèn)得吧?是母親叫我來問的……宮里的人要是來了,就直接把她帶到雀安堂去……不用往里面……”
“嗨,七小姐你騙人!”門房一幅抓到徐容把柄的模樣:“七小姐才不是從雀安堂來的……半個時辰前,皇后娘娘宮里就來人了,早都進(jìn)去了!這時辰,還沒出來呢!您要是真從夫人那里過來,能不知道嗎?”
竟然是姑母那里來的人……
那門房仿佛沒注意到徐容的怔楞,又喋喋不休的說道:“宮里來的還是皇后娘娘身邊最得意的林嬤嬤,說是皇后娘娘給七姑娘你啊,找了一門好親事!要讓陛下賜婚呢!這可真真是再光榮不過的事情!”
徐容臉上的血色一剎間就褪了個干凈。
熱辣的風(fēng)從她耳畔呼嘯而過。
吹起她的烏發(fā),和那顆,驚疑不動的心。
雙膝一軟,險些站立不住,茱萸及時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徐容的腦海一片空白,眼前卻是漆黑一片……她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扶著徐容的茱萸側(cè)過頭,濃深如海的目光靜靜的落在那個門房的身上。
后者則對她挑釁的彎了彎嘴角,遙遙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