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陽,寶木國都。
這座位于寶木國東北方的磅礴巨城,是寶木王朝的真正中樞,城中心那片巍峨堂皇的建筑,正是寶木皇宮所在。
此時,皇宮垂拱殿內(nèi)。
數(shù)位大臣站在臺下,紛紛低頭不敢言語。
今日本是皇帝召見他們議事的日子,但卻不知為何,從他們進(jìn)殿的那一刻起,皇帝陛下就坐在那里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眾臣心中不安,以為是誰犯了差錯惹得陛下不悅,因此也不敢詢問,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臺下等待。
寶木皇帝宋顯仁在位已有十八年之久。
在大部分寶木國民的眼中,他勤政愛民,對內(nèi)輕徭薄賦,使得民眾的生活改善了許多;對外則重用韓世杰等名將,數(shù)次交鋒,將金國和吐蕃都牢牢擋在國境之外,文治武功皆很可觀,是一位難得的好皇帝。
但真正與皇帝相處已久的大臣們卻是清楚,陛下的仁慈只是對他普通的子民們,而對他們這些協(xié)助治理國家大事的臣子們,陛下總有雷霆動怒之時,因此沒有人愿意先抬頭開口,都只在默默的等待。
終于,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陛下睜開了雙眼。
皇帝看上去已近五旬,兩鬢的白發(fā)極多,似乎是由于過于操勞的緣故,他的面色略有些蒼白,剛剛修剪過的短須在他臉上看著也很是顯眼。
他看向臺下低頭的大臣,眼中有一絲勞累,但依舊不失銳利。
“眾卿,朕今日有些不適,商議之事,改日再論,退下吧?!?p> 大臣們聽到這話,急忙拜倒請皇帝保重龍體,皇帝輕輕嗯了一聲,眾臣便起身告退走出了大殿。
……
出殿之后,禮部尚書軒含甫低頭向?qū)m門走去,工部尚書王遠(yuǎn)跟在他身邊,擦了擦頭上的汗?jié)n說道:“含甫,今日陛下……”
軒含甫迅速看了他一眼,眼中卻有些別的意味。
王遠(yuǎn)愣了一瞬,然后接著說道:“……今日陛下龍體欠安,也不知太醫(yī)院的那幫家伙是怎么回事,竟連陛下的健康都照顧不好?!?p> 軒含甫輕聲說道:“陛下一直憂心國事,日夜操勞,這才有些微恙而已,想來過兩日就好了,王兄也不要太過擔(dān)心?!?p> 王遠(yuǎn)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向?qū)m外走去。
其實,二人對話的本意并非如此,他們在皇帝身邊呆了多年,自然看得出來今日陛下的身體并無問題,只是心情差到了極點。
但往日里有了什么問題,陛下沉默過后就會將犯錯的人拎出來訓(xùn)斥一頓,今日也不知是何原因,竟平靜的讓他們都安然離去了,就是不知道這平靜過后,又會有怎樣的狂風(fēng)暴雨等著他們。
王遠(yuǎn)方才站的太久,一時頭昏,差點在殿門口就提及此事,幸好軒含甫反應(yīng)極快,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及時醒悟了過來,不然在這皇宮大院里如此猜測皇帝陛下的煩心事,那想來他也有可能會成為這煩心事的一部分,被一起清掃到垃圾堆里去了。
出了宮門,王遠(yuǎn)并未言語,只是認(rèn)真的對軒含甫輕輕拱手一拜,臉上就又出現(xiàn)了笑容,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但到了他們這個級別,一舉一動都有深意,軒含甫那一眼看似普通,實則可能救了王遠(yuǎn)的性命,因此王遠(yuǎn)也用那一拜表示自己欠了他一個恩情。
但二人都未曾提及此事半字,而是說起了別的話題。
“再有大半年,就是會試的日子了,我家那不成器的兒子不在家中好好看書,整日跑出去玩耍,氣的我動用家規(guī)罰了他好幾次,他都還不聽話,依舊是偷偷跑出去瘋玩,唉!真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才好?!?p> 軒含甫聽王遠(yuǎn)這么說,苦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王兄就知足吧,你那孩兒好歹還呆在家中,我家那個倒好,跑到邊關(guān),我和夫人已有兩年未曾見過他了,就算是想罰,也是鞭長莫及??!”
王遠(yuǎn)本在發(fā)愁自家兒子的事,聽到軒含甫這樣說,才想起來他好像比自己還要慘些,竟有兩年都沒見自己兒子了,只好又反過來寬慰他道:“令郎雖然從軍去了,但聽說在大帥麾下立了不少軍功,二十歲不到的年紀(jì),就已受勛驍騎尉,這等晉升速度可是罕見??!
等過些日子,你想辦法讓大帥遣他回來,再去陛下那里給他求個昭武校尉的六品閑職,在御前巡衛(wèi)軍里打磨兩年,這樣不僅能陪在你夫妻二人身邊,說不定還能晉升到殿前防御使,豈不是兩全其美?”
話雖如此,但軒含甫卻是高興不起來,他家世代都是文官清貴,到了他這一代,更是受封永安縣公,加金紫光祿大夫,領(lǐng)禮部尚書之職,在文臣之中也是少有的大員。
從這點上看,軒含甫的官宦生涯無疑是非常成功,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生了一個與他全然不同的兒子。
兒子出生之后,軒含甫為他取了軒承志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志向,守住家族的清貴門風(fēng)。
但他卻沒有想到,長大后的兒子竟對詩書經(jīng)賦沒有半點興趣,反而落了末流,對習(xí)武有著極大的興趣,認(rèn)為只有練就一身高強(qiáng)的武藝才能守國安邦,遠(yuǎn)比那些只會在朝堂上斗嘴的文官強(qiáng)的多。
這一下可是連他爹爹都給罵了進(jìn)去,為此,他被罰跪在祠堂兩天兩夜,卻還是不肯低頭,軒含甫與妻子傷透了腦筋,又受不得他鬧騰,怕他毀了自己的身子,只好請了多位武學(xué)高手前來指點于他。
習(xí)武艱難,一開始軒含甫還抱有僥幸,希望他只是一時興趣,會因為受不了練武的辛苦而放棄這個想法。
可沒想到,他不僅堅持了下來,反而在武學(xué)上極有天賦,武功越發(fā)精進(jìn),所請的武師們也紛紛敗在他的手里。
有一日,軒含甫到兒子的房間看他,竟發(fā)現(xiàn)他在看書,頓時大喜,以為兒子突然開了竅,轉(zhuǎn)了性子,樂呵呵的湊過去看時,卻發(fā)現(xiàn)竟是一本《孫子兵法》,氣的差點吐血,但卻拿他毫無辦法。
兩年前,軒承志剛剛滿十八歲,就在一個夜晚趁府中之人不注意偷跑了出去,一路跑到北疆,投到了鎮(zhèn)國大將軍韓世杰麾下做了一個小兵。
軒夫人在看到他的離別書信,嚇得差點暈倒,忙讓老爺給韓大帥去了一封信,希望能將這個逆子遣送回來。
韓世杰早就聽說過軒承志這個讓永安公家上下頭疼不已的叛逆少年,因此聽說他在自己麾下,也是極為好奇,立刻就派人將他送到了帥帳中。
一番考較之后,他發(fā)現(xiàn)無論是武藝還是兵法要義,軒承志都是上上之選,竟是個難得的將才!
于是當(dāng)下修書一封,希望軒承志能留在軍中,并請軒含甫放心,自己會將他留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
軒含甫夫妻二人本就拿兒子沒有什么辦法,又看到大帥這樣的來信,只好不再反對兒子投軍一事,由著他去了。
時間久了,軒含甫對此事也看得淡了,但今日再次提起,心里卻還是有些失落,因此他嘆息了一聲說道:“讓他回來也是難吶,算了,路是自己選的,做父母的可以指點他一時,卻也管不了他一輩子,就讓他自己去搏一搏吧。”
聽到這話,王遠(yuǎn)只是點頭說了句做父母的都不容易,也不好再說什么,正好兩人的馬車已到了身前,于是兩人便拜別了彼此,各自回府去了。
……
夜晚,皇宮某處大殿之中。
一個全身被黑袍籠罩的身影背對著大殿正門,負(fù)著雙手站在那里。
一根燈燭在他的左側(cè)燃燒,有風(fēng)從殿外涌進(jìn),燭火抖動,他的影子也跟著輕輕搖晃起來。
下一瞬,一個同樣黑袍罩身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單膝跪地說道:“統(tǒng)領(lǐng)大人,宮中一半的影衛(wèi)都已散出,其余人等,也都加強(qiáng)了戒備,若有消息,會立刻通知各處。”
黑影的聲音極為怪異,就如同在沙漠中渴了幾天幾夜的人一般沙啞,甚至不像是人的喉嚨所能發(fā)出的聲音。
他面前的統(tǒng)領(lǐng)回頭,臉上竟戴著黑色的面具,如此一來,他的全身就完全被遮蓋了起來。
看著跪在地下的下屬,他的面具下發(fā)出了同樣怪異沙啞的聲音。
“影衛(wèi)守護(hù)皇宮多年,從未被人偷偷摸進(jìn)來后還讓其全身而退。
這,是第一次。
況且,那人竟還潛入了陛下的御書房中,偷走了一樣事物,引得陛下震怒,影衛(wèi)成立百余年來,從未有如此丟臉的時候。
若是不能盡快將那東西找回來,我們還有何面目守在陛下身邊?”
黑影微微抬頭,隱約看到他也戴著同樣的黑色面具,低聲說道:“屬下知道,全城暗處的影衛(wèi)都已行動起來,必然不會讓那人逃出去,若是無法捉到此人,卑職愿以死謝罪。”
“若再次失手,陛下的怒火可不是你一人的性命就能平息的?!?p> 統(tǒng)領(lǐng)輕聲說道:“要快,我沒有太多耐心。”
黑影答道:“是?!?p> 他站起身來,抬頭看去,殿中已只有他一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