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聲響漸漸清晰了,視線朦朦朧朧間出現(xiàn)了一道光。
范海迷茫的睜開雙眼,卻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一張病床上,臉上包著一層厚厚的繃帶只能露出眼鼻口。
只是稍微的張了張嘴,范海便感受到了臉上忽然一陣鉆心的痛。這是怎么了?范海心里忍不住嘀咕。
他慢慢下了床,恰巧的床邊有個大鏡子于是他照了照,驚訝得想把嘴張開卻壓根疼的冷汗都快要下來了。
頓時范海的心里變得沉重起來,他現(xiàn)在只依稀記得他翻到了那本老人說的留下來的東西時卻忽然眼前一黑接下來發(fā)生什么就一概不知了。
對了,黃爺!范海連忙打開房門匆匆的沖了出去,一路上的人看到他不禁都下意識的避開,范海不用想也知道這副像拿了頂阿拉伯帽做頭套的造型糟心到家了。
就在范??斓结t(yī)院門口的時候卻被幾個保安攔下了,“站?。 逼渲幸粋€保安擋在范海面前,用警棍指了指他,“你亂跑什么?”
范海只得焦急的解釋道,“我有急事?!?p> “急事?”保安指了指他身上的病號服,“一病號,有啥急事?”
這時幾個護士也湊了過來,幾個人用眼神合計了陣便換上了副無可奈何的神情,熟練的一左一右戰(zhàn)術(shù)繞圈就準備架起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男子。
范海忽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直視前方,幾個人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哪有什么東西?再回頭一看,哪還有那號人的蹤影。
一個保安眼尖看到了范海匆忙逃竄的背影招呼了一聲,幾個人風風火火便追了上去。
范海一路跑還一邊時不時往后看,這時恰巧一輛三輪摩托從身邊經(jīng)過范海趕緊攔下,匆匆報了個地址便爬上了后座。
望著后邊幾個被甩得遠遠的幾人范海不禁有些嘚瑟,只是當三輪摩托駛?cè)氲诙r(nóng)貿(mào)市場的時候他便不怎么淡定了。
從市場門口開始,一圈圈的警戒線在里頭交錯戒嚴,平時熱熱鬧鬧的菜市場愣是小販不見一個。圈外是一大波圍觀的群眾,圈里最外圍是幾隊全身黑色裝備的特警每人配發(fā)了一個防爆盾以防不時之用,儼然一副嚴重戒嚴的架勢。
三輪司機只是遠遠見到在維持現(xiàn)場秩序的幾個民警便急急踩了剎車死活不敢再往前走了,還大聲的把范海趕下了車接著猛的一打手把原地來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一溜煙的跑了。
范海沿著一條小巷想繞過市場回出租屋去,走到還隔著五六棟樓的時候忽然看到許多警察正從自己所住的那棟樓的大門口進進出出。
這時范海才發(fā)現(xiàn)樓上六樓和頂層的七樓墻面都已經(jīng)完全破裂了,磚頭和各種家具的殘骸掉下來砸得樓房周圍滿地都是,一條極為醒目的巨大裂縫更是從七樓延伸下來一直到一樓。
一個神情激動的婦女在幾個民警的攙扶下始終在地上挪來滾去就是不肯聽從勸阻到場外去。
“我一輩子的積蓄?。 眿D女大聲啼哭,“不明不白的就那么毀了?。?!”搞得旁邊幾個民警也很是尷尬。
忽然,樓梯口下來了四個穿白大褂的,手里抬著副擔架白布蓋著的似乎是一具尸體。
幾名呆在一旁的醫(yī)護士趕忙上前,這時幾個身穿便衣的人忽然走到護士身前示意護士停一下,其中一個男人掀開了白布一角,這時,所有圍觀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到底是誰,答案揭曉的那一刻擠到人群前面的范海頓時蒙了,盡管臉上已經(jīng)血肉模糊容貌已經(jīng)辨認不清了,但他下顎的那顆痣還有那一頭白發(fā)范??吹们迩宄?,但盡管眼前這個人像極了黃老頭但他還是不愿意去相信。
他回過頭瘋狂的跑,人群在這個瘋子近乎蠻橫的沖撞下高聲怒罵。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越不相信心里卻越是回蕩著那個可能,從緊張到恐懼再到無邊的迷茫,范海的心境頓時起伏不定。
范海來到那家名叫蓮香超市的小賣部里又見到了那個滿口黃牙此刻卻帶著深深愁容的老板,范海開口的時候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老板頓時被赫了一跳“老板,黃老頭。?!?p> 一聽是這個問題,老板嘆了口氣打斷了范海的詢問,直接給出了幾個字,不知道,沒來過,我當時不在店里。
“我說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道啊,”既而從冰箱里拿出一瓶飲料熟練的微笑著遞給范海,或許是看范海穿著病號服他說道,“您辛苦了,這一看就是工作負的傷,來,喝口涼茶解解暑。”
這時恰巧電視上的本地電視臺正在播著新聞,忽然一則最新消息插入赫然便是關(guān)于第二農(nóng)貿(mào)市場的一起命案,當黃老頭的照片出現(xiàn)在遇害者三字上頭的一剎那范海只覺似乎有驚雷竄過。
范海沒去接店老板手上的飲料,忽然哭了出來,為什么黃老頭要騙他,又為什么黃老頭會慘死在樓上,他想不明白。
一個遛鳥的大爺緩緩從小賣部門前經(jīng)過,恰巧被范海剛好抬頭時看到了那個鳥籠子和關(guān)在里頭的一只杜鵑。
范海連忙起身跑到老人身前攔下前者質(zhì)問道,“你這鳥,哪來的?”
老人沒有搭理他,依然自顧自的往前走著時不時吹幾聲口哨逗一逗那杜鵑。
“我叫你放下!”范海低下頭,喉嚨被深吸口氣死死抵住,一雙手緩緩攥緊拳頭。
范海向前狂奔舉起拳頭不管不顧的捶向老人的后背。
眼看那剛直的拳頭就快抵到老人的脊梁眼上了卻被一張反抓在老人手里的東西給擋住了。
上清散手的羊皮卷!
范海緩緩收回了拳頭,露出紗布的兩只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老者,“這東西你哪來的?”說著范海將老者手中的一把抓了過來。
老者似乎依舊聽不見范海說的話,自顧自的把鳥籠輕輕提高,對著那只杜鵑忽然吹了聲急促的口哨,頓時杜鵑被嚇得上躥下跳。
老者似是覺得這一幕十分有趣,哈哈大笑起來,“上清散手是一門極為難得的拳架式,習此拳架之后但凡所學功法只要以此拳架協(xié)調(diào)組合便可有一息扶搖九萬里的意境,此拳架最重一個快字?!?p> 范海愣了下,老人把一只食指伸進籠里,“近期最好不要回岳布嶺范家了,你大伯范河和你師父都因你而死了就別再挖坑讓人跳進去了吧?”說到這老人頓了頓忽然轉(zhuǎn)過身來,兩只眼睛微瞇著略有些譏諷的看著雙眼噙滿淚水的范海笑道,“喲,怎么?太委屈要回去找媽媽了?去吧去吧,黃耀國一死你們范家這群廢物就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拿出來稱道的東西了,死了最好?!?p> “你是什么意思?”范海努力壓抑著翻滾的喉嚨,聲音卻仍是止不住的顫抖。
淚水慢慢掉了下來,“為什么因我而死?”范海死死盯住老人想知道答案。
老人卻慢悠悠的轉(zhuǎn)身走了,如那些街頭巷尾的老大爺們似的不知是鳥逗人還是人耍鳥整一個鳥癡模樣。
很快老人便拐進了另一條巷子里消失在了前者的視線中,而這時老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依舊是那副瞇著眼的神色老人忽然看向了樓與樓間的某一處間隔。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從間隔里走出,那人以一臉不可置信又極其凝重的神情看向老人。
老人的負在身后的一只手食指與拇指忽然輕輕捻起,陽光照射下一縷銀白在老人的五根手指的指肚上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與老人還相差五六十步的那人好似受到了什么強大的牽引力一般,整個人忽然腰身一佝竟詭異的朝老人滑去,就在將要撞上后者之時老人忽然蹲下身把鳥籠輕輕放在地上,剎那間,一只手便拎住了那人的衣領(lǐng)在前者驚駭?shù)哪抗庵杏謱⑵涮崞鸬哪_尖離地了幾分。
許久后那人的臉色從蒼白慢慢變成如同喝了一壺醇酒一樣漲紅。
“下一刻,你必死?!崩先艘廊皇堑恼Z氣,“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p> 那人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嘴唇不斷翁張著發(fā)出氣管阻滯的嗬嗬聲,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老人的手掌便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卡在了他的頸脖之間。
“因為你是黃耀國的徒弟?”老人臉頰上的皺紋齊齊向上勾起,“說?!?p> 那人頓時跌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他忽然抬起頭直視老人的雙眼,“棄徒而已。”
“這般同門相殘,你這大師兄當?shù)牡购蒙量??!?p> “倒說說,為何想殺你師弟范海?!崩先司従徥栈厝詰以诳罩惺终啤TS久過后那個叫陳超門的男子卻沉默不語,只是兩只眼睛盯著地面直到十根深埋土里的手指各自猛然合攏。
老人似是記起了什么,忽然砸吧了下嘴,“記得二十年前,你陳門超可不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但武功,嗯,倒還是如當年那般頗有高手之資啊?!?p> 男子頓時猛的站起身,盛怒之下朝老人悍然拍出一掌。
勁風使得老人的頭發(fā)如奔流般傾瀉開來,但后者仍是淡然,老人無名指忽然微微一動。
陳超門的身形驟然停滯在了原地,那一掌竟然再也不能前進半寸。突然,老人右腳輕輕提起小腿繼而猛的發(fā)力,一腳便踩在了前者的肚子上。
陳超門的面龐在一剎那扭曲了下,整個人就這么直直的滑了出去,這時老人身形忽然撤后,右手虛抓著向后一拉,頓時,陳超門便吐出一口鮮血而身形又被一把抓了過來趴在了地上。
一只腳輕輕的放在陳超門的背上,老人提起鳥籠,里頭的杜鵑緊緊貼在橫桿上時不時撇一下肉丸子似的頭,陳超門臉上的五官都快擰在了一起,脖子上更是弓起幾條碩大的青筋,可那只腳就是一動不動。
二十年前,霍山的南北派武術(shù)大會上,一個武承南派蔡李佛拳的少年在比武大會中脫穎而出。后又接連挑戰(zhàn)了太極,形意,八卦三脈當世最強內(nèi)家門派當時所有的同齡高手,以32場全勝名馳江湖。就是這么個被冠上無數(shù)稱號天之驕子在此之后卻銷聲匿跡直到如今。
陳超門再次吐出一大口血,一身衣衫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卻仍做不到站起身來。
老人的話深深的刺痛了陳超門,本以為隨著黃耀國死就能放下執(zhí)念的他卻再一次因為這個曾經(jīng)的師父而滔然大怒。
二十年前,正直少年風采決然之時,在一個深夜里遇到了那時正四處流浪滿身酒臭的黃耀國。那個尚還是中年的黃耀國一個人在路燈下的公路上左搖右擺,發(fā)著酒瘋一會哭一會笑。而少年走在一旁的人行道上,目不斜視。兩個怎么看都不會有絲毫交集的一大一小,遇上了一場針對少年的謀殺。五六個內(nèi)外家的高手對陣少年,老人受到波及也受到了一個高手的照顧。
那波人出手皆是竭盡全力,少年依舊亦是傾力出手,盡管他知今日必死。
在最后一刻,少年的拳打到了其中一個身上,但他卻沒等到意料中自己直接斃命的結(jié)果。
男人直接把一把頭顱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里,繼續(xù)踉踉蹌蹌的往前走著。少年追上去道謝,可男人始終是一副大醉酩酊的模樣,嘴里絮絮叨叨說著醉話。少年最后試問,要不請你去喝酒?男人頓時滿眼放光,拉著少年就去了自己最熟悉的大排檔,要了兩瓶稻花香,四瓶二鍋頭。
那一晚少年第一次喝酒喝到吐,站在路邊無力得扶著樹干干嘔時男人拍了拍他背,問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
從此師徒兩人浪跡天涯,那個起初十分仰慕自己師傅是絕世大俠的徒弟在清貧的流浪生活中慢慢對這個師傅感到平淡無奇。
而讓徒弟最為惱怒的是無論他如何懇求,師傅就是不肯教他一招半式甚至是站樁之類的基本功也不曾指點過,整日只想著喝酒。
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了十幾年,直到老人進了范家,直到范家將一個孩子送到了師父的跟前,就開始變了。
師傅開始把那個孩子視作己出,不僅在生活上對他事事關(guān)心處處溺愛,甚至連那未曾指點過徒弟半分的武學也開始三番四次不斷循循善誘他去學,只是他并不如何上心根本沒學進去一丁半點,而在一旁偷偷大量的徒弟卻句句奉為真言,日日勤加苦練。那十幾年精進緩慢的武功瓶頸也有了些松動,但徒弟只能偷偷的學偷偷的練,因為一旦被師傅發(fā)現(xiàn)定然又是一頓雷霆發(fā)怒的板子,板子打在身上滋味異常痛苦。
終于有一天,師父又發(fā)現(xiàn)了徒弟偷摸著習武,于是又將徒弟打了一頓。那天晚上,徒弟抹著眼淚,收拾好了行李,從柜子里翻出了老人珍藏了許多年的窖藏酒磕碎在門檐邊,默默離去。
再后來徒弟便成了一家著名地產(chǎn)公司老板方洪的打手,只是已然錯過了習武之人打熬根骨的最佳時期,于是任其如何潛心修行依舊是武功不得寸進半步。
陳超門咬緊了牙關(guān)使出了全身氣力,只是除了齒縫間不斷溢出鮮血其余徒勞無獲。
這時,那只腳松開了,陳超門大吼著,兩只手臂猛然發(fā)力像是彈簧一樣把身體彈了起來,剛站穩(wěn)他卻突然甩出一拳。
老人用手掌隨意撥開他的拳頭,陳超門收不住力頓時又趴在了地上。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老人緩緩邁開步子,“殺不了他你便死了。”最后一句話落在了前者的耳朵里,老人也已經(jīng)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