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令人佩服的是,槐王雖然臉色不好看,卻沒有粗暴地制止丹鶴,他很快恢復(fù)了從容悠閑的神色,看上去頗有風度。
丹鶴受到高寧公主的質(zhì)問,毫無愧意,竟轉(zhuǎn)過頭問花嫵:“花道長會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花嫵微笑。
呵,這個人捅別人一刀,還指望別人不計較,三觀不正啊。
她忽然狡黠一笑,脆聲對高寧公主道:“沒關(guān)系公主,我們讓那條龍吐出來就行了。”
“???”
丹鶴也是一愣。
花嫵低笑一聲,在一瞬間露出銳利如獸的目光,直視丹鶴,仿若勾魂攝魄一般,丹鶴片刻失神,而她回過神再看時,花嫵已立刻恢復(fù)了純真的神態(tài),仿若剛剛都只是幻覺。
此時天上那條威風凜凜的云龍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扭動著身子蜷縮起來,做出干嘔的動作。
丹鶴臉色瞬間一白,沒人比她更了解發(fā)生了什么。
這怎么可能?花嫵從她手里搶走了對云龍的控制!
一般來說,意念形成的事物想要受到驅(qū)遣已然需要很高的天賦,丹鶴能讓如此龐大的云龍隨她意動已然說明她的天賦足夠優(yōu)秀,但讓別人意念化成的東西按自己的心意動起來就是另一個概念了。
那需要比對方強大數(shù)倍的意念才可以做到,相當于從天賦上的限制,不,應(yīng)該說是壓制。
也就是說,花嫵的天賦要比她強上數(shù)倍,甚至百倍,才會一招制敵,讓她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倘若花嫵真有如此天賦,假以時日,她的修為何愁不登峰造極?誰能勝得過她?
那么方才,她一直在有意謙讓自己嗎?丹鶴被自己的推論嚇到了,滿身冷汗。
花嫵歪了歪嘴角,天上的云龍翻滾得更加劇烈,像是受到了猛烈擊打,蜷縮得也更厲害。
“不要……快停下!”丹鶴忽然抱著頭蹲下。龍是丹鶴的意念形成的,她賦予了它短暫的生命,所以當云龍受到創(chuàng)傷時,丹鶴也會感到不適,甚至意念受損。
花嫵不為所動,她驅(qū)遣云龍吞掉自己的蓮花時,怎么沒想到可能會傷到自己?今日不妨就教教她,什么叫將心比心,免得她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見誰都不想放在眼里。
沒過一會兒,云龍的肚子逐漸鼓脹,仿佛那里真有什么東西,鼓脹處從腹部往前挪動,云龍的頭和前頸逐漸僵化,直到半點動彈不得,他巨大的嘴巴像是鼓起的氣球,眼看著就要爆裂。
“噗!”一聲,云龍忽然抽動一下,吐出一個東西,眾人不無驚訝地看到,一朵九瓣云蓮緩緩旋轉(zhuǎn)而出,竟與剛才別無二致。
丹鶴脫力地坐到地上,神色略微狼狽。
花嫵化的第一朵蓮花已經(jīng)在云龍嘴下被撕碎了,不可能再吐出一朵,這一朵其實是她用云龍腹中的云朵強行化出的,她竟然能修改別人意化出的東西?丹鶴忽然恐懼起來。
她到底有多強悍的天賦和意念?丹鶴只覺得心底生寒,她從未見過這種天賦的怪物。
南宮懿看著云下神色閑適的花嫵,她穿著一身尋常的青灰色道袍,在束好的冠上簪一根桃木簪子,模樣靈動可人,眼中純凈通透,沒有敵意也沒有得意,好像這驚心動魄的反擊跟飲茶賞花一樣平常,南宮懿微微瞇了瞇眼睛。
她果然不同尋常,天賦這樣強悍霸道,修為卻馬馬虎虎,這其中一定有秘密。
花嫵向天空伸了伸手,攪起一陣微風,瞬間,無論是云龍還是九瓣蓮花,皆煙消云散,碧空下一時萬里無云。
這是個最簡單的術(shù)法,畢竟復(fù)雜的她也用不出來……
做完這些,她調(diào)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和情緒,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大方地朝南宮懿彎起眉眼,以天真的口吻驚喜道:“飛龍吐蓮,殿下,是個好兆頭,兩日后的祈雨節(jié)一定能順順利利呢!”
南宮懿忽然被震了一震,既驚于她生動活潑的模樣,又嘆于她滴水不漏的周全。
這話乍一聽只是奉承,實則所指很多。
其一,為不明所以的百姓們看到今日之景找了原由。
其二,為和丹鶴的暗中較量尋了臺階,對外可傳她們并非在比試,而是合作了這樣一景,給了他之前圓場的面子。
其三,也是最巧妙的,她無形中幫丹鶴圓了化出龍的禍事,也為巨龍的出現(xiàn)找到了更合理的理由——此龍并非預(yù)示槐王的野心,而是暗示大衍國運昌盛,替他撇清了關(guān)系。
好個聰明機靈的丫頭!南宮懿頓覺心情舒暢,她竟能想到他不能明說的顧慮,還想出了妥善處理的法子,既震懾了丹鶴,又替他善后,機敏得恰到好處,真是厲害。
再一想這么聰明的孩子竟然是太淵觀的人,南宮懿剛想彎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
“道長說的是,兩日后本王在清涼山上恭候道長?!彼飞淼馈?p> “殿下客氣?!被▼巢桓夷么?,客氣回應(yīng),暗自松了一口氣。
看來槐王聽懂了她的用意,也接受了她對這場鬧劇的找補,果然跟聰明人不必多言,一點就透。
高寧公主的婢女去將神色黯然的丹鶴扶了起來,她看上去似乎受到了很大打擊。
花嫵心道溜了溜了,再待下去,萬一槐王心疼丹鶴,找自己的麻煩豈不糟糕,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看上去不是落荒而逃的表情,拉上高寧公主,頭也不回撤出了凈塵觀。
——
她們走后沒多久,南宮懿遣人送了丹鶴回去。
臨別前他安慰她:“花道長是元玉真人的親傳弟子,天賦高于你也無可厚非,本王知道你的優(yōu)秀,也看到了你的努力,回去好好準備祈雨節(jié),莫要將今日的事放在心上,可好?”
丹鶴走后,南宮懿一個人坐在院中飲茶。
玉石棋盤上黑白子依然散亂,紅泥暖爐上茶還煮得咕咕響,榕樹新芽抽發(fā),嫩枝搖曳,院中的氣氛卻從靜謐降到了讓人發(fā)寒的境地。
“請方海道長進來?!蹦蠈m懿垂眸道。
佇立在外的東梧和西柏立刻推開院門,一個胡須飄飄,頭發(fā)半白,別桃木簪子的道士走進來,合手行禮:“殿下。”
“你全程看到了吧,這個女冠如何?”
方海道長抬起頭,目中有還未消散的震撼,正色道:“假以時日,此女必成大器!”
南宮懿聽到這話不自覺握緊了拳頭,沉聲問:“她現(xiàn)在修為如何?”
方海道長猶疑道:“很奇怪,她天賦出奇之高,修為卻只能算普通人,興許是因為這位姑娘年紀尚幼,性情頑劣,受不了修行的清苦。”
“可惜了?!蹦蠈m懿喃喃搖頭,無論是她艱苦卓絕達到登峰造極的道行,還是荒廢天賦逍遙自在,對那樣一個聰明的孩子來說,都是不幸的。
倘若她不是太淵觀的人就好了,他就不會傷害到她,南宮懿冷不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