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午飯吃什么？”回去的車里，冰卿詢問阮粒。
阮粒開著車，笑得春風得意，“紅燒肉、糖醋排骨、梅菜扣肉、紅燒獅子頭。蒜苗回鍋肉、菠蘿咕嚕肉、東坡肉…………”
冰卿打斷還在叨叨報菜名的阮粒“停停停，在我這兒吃飯的規(guī)矩，一葷一素一湯，別想著吃滿漢全席，毛病，鋪張浪費。”
“好吧，全世界屬你最摳門，就做糖醋排骨、醬香肉沫茄子，其它你看著辦。”
“行，你什么時候回去？”對于阮粒合理的要求，她一向不會拒絕，自己在外上大學時，和這個人之間更像家人，有什么說什么，也不忌諱，她也沒有想明白自己對阮粒到底是何種感情。
“吃完你做的飯就走。”
“貧嘴，幾點機票？我下午有空，去送你?！?p> “兩點鐘，小清子，你這算不算為了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冰卿對阮粒的稱呼已毫不意外，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阮粒隨口叫她小冰冰、小卿卿、小冰卿，叫得越來越順口，開始她還有些不習慣，覺得太親昵，久了，便由著他去了，倒是覺得挺順耳。
“你真是臉皮厚得夠可以，想為你洗手做羹湯的美人都能從江城北排到江城南了，我可沒興趣湊這個熱鬧。”對于阮粒這個風流倜儻的老友，她可不想去摻和他感情的事，因為一場不知結(jié)局，賭性太大的未知感情，丟失一個朋友這種買賣她是不會去嘗試的。
“你要是想湊這個熱鬧的話也行，我還可以給你個綠色通道，連面試都免了?！比盍Ｇ纷崛绻?。
“別，我還想多活幾年。你還是早點抽身，早點安定下來才是正經(jīng)事兒，免得到最后一籃子雞蛋全碎了，一個不留，到時候哭都沒地兒哭?！北湔佌伣陶d。
“如果不是知道你就比我大幾天，我都懷疑你是我媽的新姐妹。以后有機會帶你去見見她，你們倆說話都是一個腔調(diào)，要多啰嗦有多啰嗦，肯定會相互喜歡。”
“大少爺，我沒得罪你吧，有你這么損人的不？”
“我哪敢損你，為了你的廚藝我也不敢得罪你?！?p> “切”，一路上兩個人又斗起嘴來，也分不出個輸贏，只是斗得不亦樂乎。
冰卿在廚房里忙活，且動作越來越嫻熟，廚藝也越來越精湛。
阮粒打開郵箱，里面是母親發(fā)來的郵件。“還是沒消息嗎？”
“江州附近的福利院資料都查過了，當?shù)馗鱾€派出所失蹤人口也沒有符合條件的，還需要進一步擴大范圍。您別擔心，總會找到的?！?p> 盯著屏幕，母親沒有再回郵件過來。
冰卿剛從廚房里忙完出來見阮粒眉頭緊鎖，一籌莫展，正盯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別愁工作上的事了，先去吃飯，吃完飯還得去機場?！?p> “好，”阮粒合上電腦。
飯桌上，阮粒仍是心神不定，很是反常。
“吃飯的時候還發(fā)呆，真是辜負美食，工作上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了嗎？”冰卿見阮粒眼神都帶著些迷茫無力，他以前從來不這樣。
“不是工作，是家里的事?！?p>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兒，但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北浒参康馈?p> “借你吉言，等難題解決了再來找你蹭飯?！?p> “一句話?！?p> 江州機場，擁抱送別，機場每分每秒都在上演離別重逢，離別的依依不舍、難舍難分；重逢的眉飛色舞、歡呼雀躍，同一個場合，不同時間不同人上演相似的劇情；
“小卿卿，把煙徹底戒了吧，對身體不好?！?p> “好?！?p> “我在你家給你準備了驚喜，別太感謝我?！?p> “好?！?p> “你就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冰卿把手里的行李箱遞給他，給了他一個擁抱“照顧好自己，以后還得照顧我?！?p> “好?！?p> 冰卿從機場直接返回公寓，想起蘇軾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句詩，推門進去，一只肥得和加菲貓有一拼的大花貓正躺在自己的沙發(fā)扶手上閉目養(yǎng)神，她躡手躡腳過去輕輕在沙發(fā)邊上離它最近的地方坐下，伸手想要摸摸它，貓咪已經(jīng)醒了，一下跳到她懷里，舔舔她的手背，繼而趴在她大腿上靠著她的小腹繼續(xù)酣睡。真是個自來熟的主，一點也不怕生，對著這個熱乎乎的小絨球，她心都化了。打開電腦，是阮粒發(fā)過來的郵件：
這貓姓阮，名麥藏（cang），五歲，喜歡吃小魚干，洗澡的時候很暴躁，喜歡曬太陽，喜歡讓主人給它順毛，不喜歡主人心情不好，不喜歡主人不按時吃飯。
它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它。
冰卿輕輕撫摸大花貓的背部，“麥藏？真是個奇怪的名字。麥藏，麥藏”她又叫了兩聲。
懷里的貓動了動，繼續(xù)窩在里面睡。
阮粒在返回的飛機上，看到胸前一根秀發(fā)，順手將這根秀發(fā)放在包里的樣品里。
他看著手里的一疊資料，一張張看過去，最后一張:李唯，收養(yǎng)人是肖然，楊維。“這照片怎么這么眼熟？”
照片上，扎著馬尾的小姑娘笑得天真爛漫。
“如果她在的話，應(yīng)該會不一樣?！?p> 看著下面如棉如絮的云層，整個江州城還不及個人大，想起在清晨寺門前，他看著下面的風光說“站這兒，看下面才有意思，人如螻蟻似的?！?p> 冰卿毫不客氣回擊“你站這兒看山腳下的人，就像咱們剛上來時看山上人是一個感覺?！毕氲剿x正言辭的臉，便不由得發(fā)笑，笑完眼神里又帶一絲無奈。
何姍姍休假返回時給冰卿帶了一大袋土特產(chǎn)，“師父，這是我家自產(chǎn)的牦牛肉干，這是我媽媽親手做的果脯，我媽特意囑托我把這些特產(chǎn)帶給你，她還想見見你呢?！焙螉檴櫣皇莻€回家過年的人，小臉都圓潤了一圈。
“替我好好謝謝阿姨，等有機會阿姨來江州玩我請阿姨吃飯?！北湔f得極真摯，她是打心里感謝何阿姨。
“師父，千萬別跟我客氣，你要真想謝謝我，就趕緊幫我想個辦法減肥吧，回家被逼著天天吃肉，已經(jīng)胖變形了?！焙螉檴櫼荒樜?，委屈中更多的是幸福。
“這我沒經(jīng)驗，應(yīng)該就是少吃多運動唄，不然還能怎么辦？”
“師父，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一個從沒胖過的人不懂我的悲傷?！鞭k公室里都是何姍姍的哀號聲。
“看來得給你加加工作強度，你就沒空覺得自己胖了?！北涑鲅酝{。
“師父，不帶這樣的，其實我養(yǎng)這一身膘也不容易，我先去查房了”，說完溜得比兔子還快，瞬間連個影子都看不著了。
何姍姍是個極有活力的姑娘，和她相處久了，會不自覺被她歡快的生活節(jié)奏帶著也心情愉悅起來。冰卿雖說在專業(yè)上是她的半個師父，可細細想來，到底是何姍姍更照顧她一些。她想著以后要好好還這份人情。
在錢和生死面前，人性暴露得最徹底；科室接收了一個五十歲的大叔，整個人看起來灰蒙蒙的，已經(jīng)有了七十歲的風霜印跡。和生活在最底層的勞動人民一樣，長久的勞動落下一身的毛病。因為交不起手術(shù)費，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颊叩膬鹤哟髮W畢業(yè)后，一心想一夜暴富，工作換了又換，又沉迷于網(wǎng)絡(luò)賭博，從小額貸款開始，到現(xiàn)在利滾利欠了一屁股高利貨，賣了房子還未抵清，追債都追到病房了。
冰卿看到這類狀況不知作何評價，畢竟你從未經(jīng)歷過別人的人生，只是覺得唏噓不已。后來患者的女兒，一個普通中學食堂打雜的，替父親繳清了手術(shù)費。
兩大媽在洗手間里閑聊“老金是真對不起她閨女，為了讓金宇念大學，逼著成績好的金籽高中畢業(yè)就出去打工，結(jié)果臨老生病了，還是閨女貼心，忙前忙后給伺候著”
“金籽這回又整那么多賬，估計得還好些年，真沒想到啊，老金生了個好女娃。金宇也是走背道，等過幾年翻過身了，老金還能多享幾年福。”
“就是。”
兩個熱心群眾的聲音漸傳漸遠，冰卿也無心過多關(guān)注，只是有些心疼那位姑娘的遭遇。原來不是每個姑娘從出生就會被善待，更多時候，每個人都被殘酷的傷害過。這樣算來，其實她已經(jīng)是那個幸運兒了。
最終決定選擇了保守治療方案，這位金大叔年輕到中年在煤礦上賣過很長時間苦力，肝臟功能都不是很好，引發(fā)很多并發(fā)癥，整個手術(shù)過程很是兇險，好在結(jié)局還算圓滿。手術(shù)完結(jié)后，冰卿如釋重負。
每次有大的手術(shù)結(jié)束后，她都會去醫(yī)院天臺上遠眺，看著江州城沐浴在陽光下，天臺上的風能讓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世事茫茫，山川歷歷，誰都經(jīng)歷過絕境，不同的是，有人的絕境中有一絲絲救命的朝陽，有人的絕境中有更絕望的推手。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李可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
“我在想，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聽到聲音就知是李可，不知他來這里有何貴干。
“我過來看望奶奶，一見面，奶奶念叨好幾天沒見著你了，讓我找你，你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現(xiàn)在在奶奶心里你都比我重要了?！崩羁上袷翘潜粨屪叩暮⒆影悖砬榭鋸埖讲荒茉倏鋸垺?p> “別裝了，你一個商人，什么時候開始轉(zhuǎn)業(yè)做演員了？演得再好，也不會有人給你發(fā)個小金人。”見李可這般孩子心性，她也打趣。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p> “你不當演員當真是對不起叔叔阿姨賜予你的這張臉，”
“我就當你是夸我好看了，不過夸一個男人用好看這個詞并不算是夸獎，以后想夸我的時候就夸我有實力。”李可以人生導(dǎo)師的口吻，似是做了什么揚眉吐氣的事。
“你自己在這兒繼續(xù)自戀吧，我去看看奶奶”已經(jīng)給自己充完電的冰卿離開天臺朝著病房方向走去，李可大步流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