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夢境2（修）
兩人就這樣互相折磨著，誰也睡不好，誰也吃不消，盡皆瘦了。他們在這場拉鋸中，同樣痛苦，同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李唐看著越發(fā)消瘦的云歸，終究選擇讓步。
最深愛的人最先低頭。
李唐道：“姐姐，我錯了，你吃飯好不好?！?p> 云歸厭惡的看著他。
他被這種仇視的目光激得想要捂住她的眼睛，卻到底不敢動。
他遇上她，便卑微入塵埃，于塵土里開出一朵花來，想要進獻給她，她卻踐踏如泥，偏生他不知道，還該怎樣去討好她。
他對別人的那些手段，沒有一個敢用在她身上，她只要微微一皺眉，他便擔心得懼怕得不得了。
很多時候，他覺得疲憊，他甚至在想，在他年少時，他就將這些歡喜意用盡了，等到后來，他大抵是再也不會愛上誰了吧。
愛人這事兒太痛苦，一生一世只有一次便也就夠了。
李唐跪在床邊，握住她的手，淚水一滴接一滴，他說：“姐姐，對不起，我愛你。姐姐，請你原諒我?！?p>
他是那樣的情深意切，就好像，如果你不愛他，反而是你不知好歹了。
云歸只覺得可笑，他喜歡自己，難道自己一定要付出同樣的感情么？
怎么可能，呵。
這天下的事，并不是每一件付出了就有回報，感情一事上更是這樣。
她閉上眼睛，嘆息道：“李唐，我是一定會死的，我不想看見你?！?p> 李唐不走。
云歸便嘆息道：“李唐，你到底怎么想的呢？我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怎么會忍心傷害她到如此地步？你對我從不是愛，李唐，你不過是因為這些年來只有我對你好，你便生了占有心，這不是愛?！?p> “這是?！崩钐乒虉?zhí)道。
云歸悵然道：“是我的錯，我把你帶回云家，卻只想著自己的事，從未好好想過你。你誤入歧途我也不知道，放過我吧，這也是放過你?！?p> 李唐抱緊了云歸，似乎是抱盡了一生的唯一珍寶。
云歸被勒的有些難受，她只是身上沒有力氣，卻不是沒有感知，她忍受著這樣的痛苦，輕聲道：“李唐，你放過我吧，我希望你有一天，會明白愛，然后找到遇見真正喜歡的人過一生。我和你之間從一開始就錯了啊?！?p> “我不放，我不放?！睖責岬乃驖窳怂囊路?。
云歸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李唐依舊不肯放手，拖著一顆殘破的心和云歸相處，他事無靡細的向她報告自己的行蹤，換來的只有極其冷淡的一句你走，我巴不得你不要回來。
于是，他就在她這樣冷淡的話語中，一次次明白，看清，她到底有多厭惡他。
撐到最后，他撐不下去了，她也只以那消瘦蒼白的模樣對著他，露出一絲悲憫來，她在悲憫這樣的他，悲憫他陷在痛苦中不得解脫，她似乎有心幫助他從這樣的痛苦中解脫，卻又清楚明白，他無可救藥，至少，她救不了，于是，她只能這樣慈愍的看著。
每當這個時候，她似乎就從這個名為云歸的軀殼里脫離了出來，靈魂成了高居九天之上的神明，悲哀慈憫的看著世人，見眾生于紅塵苦海沉浮，直到把一顆心兒煎碎，依舊不得解脫。
她成了神佛，他卻成了痛苦的信徒。
他只能絕望的壓抑的抱著她的腰，嗚咽著哭上一場，似乎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哭盡。
偶爾，他能從自己的嗚咽聲中聽見一聲沉沉的嘆息。
于是，他心中便有蒼涼彷徨之感。
他們兩個人似乎就這樣較著勁，誰也不肯低頭認輸。
也有可能，只是他單方面較勁而已。
她總是不屑他的這點兒心情。
夢境里，時間變得模糊而彈性起來，一瞬百年，百年也不過一瞬。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夢境里的人似乎老了，又似乎沒有老，至少夢境里的云歸并不顯老態(tài)，看起來同二十來歲時并無差別，一雙眼睛還是那般干凈。
過去的激烈，似乎在這些年里，通通以一種方式消化，又哺養(yǎng)給她，讓她越發(fā)通透。像被雕琢的玉。
她安靜的不再說話，靜默的看著一切，春花秋月，日升月落。
身體還在世上，人卻仿佛早已離開了這個世俗。
最初云歸沒有說話的時候，李唐覺得好極了，至少姐姐嘴里不會吐露出什么叫人失望的話。
可時間長了，李唐終于覺察出不對，他急忙找人來看。
最后會診出的結果是：云歸可以說話，聲帶沒有受損，她只是不愿意說，她封閉了自己的內心，不愿意再與外界交流。
李唐如遭重擊。
是了，他留住了她的人，讓她沒辦法自殺，沒辦法同外界聯(lián)絡，只能全心全意的依靠自己，她就索性的不與外界交流。
他是留不住她的。
他再也沒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時候了，他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是留不住她的，他有一千種方法留下她，她就有一萬種方法離開。
巨大的恐慌攥緊他的心臟。
他哭泣道：“姐姐，我放過你，你放過自己吧?！?p> 他這一生，什么都不怕，唯獨在將她逼到絕路時，后悔了。
他的自私自利在一瞬間化為對她的心疼。
他終于懺悔，終于承認自己做錯了，可是太晚了。
云歸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她看著他，無悲無喜，她只說：“找個喜歡的人好好活下去。不要死。地獄里，我不想看見你?！?p> “姐姐！”
云歸咽了氣。
他們這一世的糾葛到頭了。
夢境里的云歸雖然死去，夢境卻沒有結束，依舊還在繼續(xù)。
李唐守著云歸的尸體七天，同住同臥，直到七天后，尸體發(fā)臭，他才讓人拉走火化，火化后的骨灰盒卻放在他臥室的床頭柜上。
如此待了一年，李唐情緒才穩(wěn)定下來，等到后面工作的時候，李唐拿了一個水晶瓶裝著云歸的骨灰，貼身佩戴，才能勉強維持清醒的工作。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因為上窮碧落下黃泉，云歸都是不愿意看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