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要想引起野獸的注意,就是要不斷地騷擾它,激怒它,讓它狂怒地追逐你絲痕片跡而不著邊際。藍(lán)天蘭這么想著,操著手又去浦口逛去了,他想為了那個高橋,找一個再次下手的地方。
從碼頭,到火車站,到浦口日軍司令部,再到濟(jì)民醫(yī)院,這些日軍守備的地方,藍(lán)天蘭都繞著轉(zhuǎn)了一遍,然后朝太樸寺巷邵一萍家去了。
陳師傅與邵老爺子已經(jīng)成了莫逆之交,邵老爺子可以下床活動了,邵一萍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三井洋行的事與你有關(guān)嗎?”邵一萍輕聲地問。在她的直覺里,眼前這個神奇的男人與任何事情有關(guān)她都不會吃驚,但是,無緣由地心里會有忽隱忽現(xiàn)的擔(dān)憂。
藍(lán)天蘭不置不否地看著她,令她心里有點(diǎn)點(diǎn)悸動。她低下頭,更輕的聲音道:“多注意安全”,就不再說話了。藍(lán)天蘭本想讓她說一說浦口日本人最擔(dān)心事情的看法,還是忍住了。只道:“謝謝。我會的”。
櫻花酒屋是一家日本人開的酒館,是前街靠近碼頭的第一家店。原先這里就是一家叫醉香居的飯店,兩層磚修的小樓,寬門大臉,客來客往也是熱鬧,日本來了以后,不知怎么就變成了日本人開的櫻花酒館了。酒館的門臉掛了簾子,簾子兩邊各掛了一盞長燈籠,隨風(fēng)搖曳。酒館里出出進(jìn)進(jìn)不是便裝的日本兵,就是西裝的日本僑民和和服木屐的女人。酒館女招待也是和服木屐,在門口鞠躬致意迎來送往。
這時候,女招待又見一位客人上門了,這位客人的裝束著實有點(diǎn)怪異:頭上被一塊黑布包著,嘴和鼻子被一條大大的黑色圍巾蒙著,穿青色長袍,束以老灰色腰帶,腰帶斜插一把黑殼短劍。女招待一愣:浪人,一定是個不好侍候的主。
果然不好侍候。這位“浪人”一踏進(jìn)門,就粗聲大氣高聲叫屋里的人統(tǒng)統(tǒng)滾蛋,房間里就有人調(diào)開簾子伸頭來看,以為又有醉鬼發(fā)作了,“浪人”見狀大罵混蛋蠢豬。有人就酒精上頭了,一邊回罵著“浪人”,一邊就走過來動手。誰知這“浪人”是早有準(zhǔn)備的,未等對方的手伸到,大耳光子就迎上去了,而且是左右招呼,打的對方東倒西歪。對方的同伴也出來了,可是,還沒有碰到黑衣“浪人”,就被一腳踹飛了,砸爛那些紙糊木貼的隔墻,飛到別人的桌上,嚇的女人“哇哇”大叫起來。如此這般,“參戰(zhàn)”的人多起來,屋子里一片混戰(zhàn)。樓上也有人咆哮著舉著戰(zhàn)刀沖下來,那個“浪人”看也不看,忙著拳打腳踢“送走”那些撲上來的人,寒光一閃,戰(zhàn)刀就劈了下來,電光火石間,“浪人”抽短劍直接迎上去,“當(dāng)”地一聲,戰(zhàn)刀斷成兩截。那人雙手握著半截戰(zhàn)刀愣了一愣,全場混戰(zhàn)的日本人也都愣了一愣,見“浪人”從容地把短劍插回腰間的劍殼,抱著手道一句:“叫高橋把屁股洗干凈等著挨揍”。轉(zhuǎn)身走了。
侍女這才從柜臺下鉆出來,上街喊巡邏的憲兵去了。
這件“斗毆”的事,并沒有報告到高橋那里,卻在日本人中間飛傳開來,很多人有意無意地打聽那個“浪人”是誰。
隔日晚上,華清池浴室也上演了一番“精光”大戰(zhàn),而且死了人。有些泡澡的日本人正在傳說打聽那個“浪人”,“浪人”也就到了。那些只罩著兜襠布的日本人可沒有相撲的氣勢,有兩三個張牙舞爪地上前比劃,被打的屁滾尿流躺在走道地上哼哼,別的人或縮頭關(guān)上包房的門,也有人伸頭看熱鬧,有一個不開眼的人赤身裸體拎著手槍出了包房,未等他抬手舉槍,對方的短劍就被擲了過來,直直地插入胸口,當(dāng)“浪人”拔出短劍,看劍身上血跡匯成一滴滴落的時候,那人也就吐出了最后一口氣。
又死了日本人,這件事從偵緝隊報到司令部,最終高橋知道了,而且連酒館“斗毆”的事一起知道了,當(dāng)然,報告的人沒敢把“叫高橋把屁股洗干凈”的話直說,只是說那個很像“浪人”的人直呼要找高橋的麻煩。
高橋本來就陰郁的臉色更加地陰沉。高手“浪人”,在他秘密來到浦口僅僅兩三天,就直呼其姓追了過來,什么來頭?尋仇的嗎?一劍道?高橋百思不得其解。那我就靜靜地看你表演,只要我抓住你,拉下你的面罩,一切就會明白了。高橋想。
其實,高橋并沒有靜靜等著,他把偵緝隊的人按照縱橫交錯的布置撒在了浦口的大街小巷,晝伏夜出,一但這個“浪人”出現(xiàn),這張“網(wǎng)”就會把他纏住,越掙扎裹的越緊,即便你是條惡狼,也擋不住群狗的攻擊。高橋這才露出獰笑。至于那些被帶回來審問的居民,他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任由憲兵們處理吧。
兩次出手便是想打草驚蛇,藍(lán)天蘭想靜下來看看高橋的反應(yīng)。這天上午,藍(lán)天蘭帶著小丁寶去浦口邵家,讓小丁寶也跟邵小姐多親熱親熱。他們剛走到東大街,坐在街角曬太陽的兩個討飯的小孩沖他們喊“地寶,地寶,小地寶!”,小丁寶站住朝他們望,又看看藍(lán)天蘭。
“是你朋友?”藍(lán)天蘭問。小丁寶點(diǎn)點(diǎn)頭。
“去吧,跟他們玩一會”。小丁寶拔腳跑了過去。藍(lán)天蘭站在一邊,看著三個孩子親熱地摸頭拉手。另兩孩子看著小丁寶干干凈凈衣服,干干凈凈的手臉,羨慕地問:“那個是你新爸?對你好嗎?”“天天有米飯吃嗎?你睡在哪里,冷不冷?”
這時候,又有三四個孩子過來,看見小丁寶,欣喜異常,唧唧喳喳嘮成一片,一會又是哄堂大笑??此麄儑Z了一會,藍(lán)天蘭過去問小丁寶“都是你的朋友?今天請他們吃頓飯好不好?”
小丁寶看著藍(lán)天蘭不知是答應(yīng)好還是不答應(yīng)好。這時候,一個年齡稍大點(diǎn)孩子道:“大伯,我們小要飯的不能下館子吃飯,哪個館子都不會讓我們進(jìn)去吃,你給我們賣兩三只燒雞兩三斤油餅就行”。
藍(lán)天蘭掏出三塊大洋遞給那孩子道:“夠不夠?你去買”。那孩子高興地拿了兩塊道:“你們等著”。拔腳跑去。
藍(lán)天蘭靠著墻著聽孩子們聊著,其中一個孩子的話立馬引起他的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