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是前朝后寢格局,這布局一直沿用到清朝。
從太極殿過,又過了皇帝寢宮式乾殿,這才到了皇后寢宮昭陽殿。見眾人沒有分別的意思,司馬熾只好繼續(xù)陪她們朝后苑的華林園走去。
一路行來,溫言說了些話,極力安撫好她們情緒,又搜腸刮肚說了些應(yīng)景的笑話和典故。
還好雖作為單身男,但有著前世的見識,又有原身的記憶和地位,相互融合支撐,才不至于面對雍容華貴、美麗可人的二女,談天交流下,泄了底兒。
稍后,又用了午膳。司馬熾才借口處理政務(wù),硬著頭皮頂著梁皇后的目光以及清河公主頻頻偷看過來的大眼睛拜別,回到自己寢宮。
離開前,也發(fā)現(xiàn),梁后與羊后二女或許是地位相似,又同病相憐,關(guān)系也好了不少。
要知道梁后之前與羊后更不熟,而且羊后又犯了那等大錯。司馬熾不是原身,他對歷史上千古罵名的羊獻(xiàn)容并無惡感,反而因后世歷史教育的灌輸,對她的遭遇頗為同情,故而很好揭過此篇。
而梁后就不可能那么容易了。因為誰都知道,儲君一旦沒有順利登上皇位,接下來的人生面臨的就是死劫。作為受害者的妻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當(dāng)然,也可能只是做給他看的,或者出于穩(wěn)定后宮的需要。
回到寢宮,司馬熾一直含笑的臉才陰沉下來。整理思緒,推敲思慮自己剛剛意識到的問題。
見了梁皇后之后,他才又赫然發(fā)現(xiàn)一個大問題,很大且致命,那就是:他尚無子嗣。不管兒女,他現(xiàn)在都沒有。
年屆二十三,卻毫無子嗣,這在古代,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且之于皇位,又是一個更大的隱患,或能致命。
身體有問題?還是梁皇后等后妃的問題?
司馬熾從記憶得知,恐怕不是這個原因,至少可能性較小。原因大頭很可能是因為,原身是個不太近女色的人。又有怪癖,不喜人碰他。
其也不是天生不喜女色。也曾年少慕艾,然而卻一直心里有陰影。
武帝剛逝,其年紀(jì)尚小,時年七歲,尚養(yǎng)在宮中。然后第二年,惠帝即位二年,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八王之亂前奏就爆發(fā)了。
這一場動亂中,賈后伙同楚王瑋、汝南王亮等誅盡外戚楊氏,包括當(dāng)時皇太后楊芷,以及其母龐氏、其父楊駿。龐氏當(dāng)即被斬首,幽禁金鏞城的皇太后楊芷也于第二年被賈后活活餓死。
汝南王亮、楚王瑋也在這場大動亂中相繼被殺。其中楚王瑋也是武帝子,是司馬熾的兄長。
雖然感情不親,但也是口喊母親、呼兄長的親人。兄長還好,歲數(shù)相隔較大,不常見便無太多感情,而楊芷身為嫡母,司馬熾年幼時,出于禮制,要時常問安。這在一個兒童心里,還是有一些地位的。
然而,他甚至,還親見了楊芷貴為太后,卻痛哭哀嚎、剪發(fā)自辱、跪地磕頭、頭磕如搗蒜,只因為母求情,只為活母一命的那一幕。
那一幕就是噩夢!
及長,陰影似乎只活在童年。他年少慕艾,尚未娶妻納妾,便也開始親近侍女。
但故態(tài)很快又萌發(fā)。
不提賈后穢亂宮闈,其招養(yǎng)貌美男子之名傳得洛陽滿城盡知。司馬熾深惡之,連帶著對女性也有些厭惡。
緊接著賈后暗害太子一事又被曝光。太子先是被廢,幽禁金鏞城,賈后窮追不舍,準(zhǔn)備毒殺。毒殺失敗,又考慮餓死。餓死不成,竟直接用石杵錘殺。
死狀極慘!
當(dāng)時的司馬熾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狀態(tài),竟在下葬前,偷偷去看過其尸首。現(xiàn)在回憶,也已經(jīng)理不清當(dāng)時的感覺。
后又諸王之亂再起。賈后被趙王倫所廢,趕去金鏞城,繼而一杯金屑酒喪命黃泉。
然后趙王倫廢帝自立,又有淮南王允、齊王囧、長沙王乂、成都王穎、河間王颙、東海王越相繼下場。宗室相殘,同姓屠戮,被殺者、殺人者不計其數(shù)。
就像陰影重新浮現(xiàn),魔盒再次被打開,司馬熾自此徹底閉門索居,鉆研史籍去了。美色如骷髏,書籍方正道。
這之后行了冠禮,娶妻梁氏,又陰差陽錯被封為皇太弟,現(xiàn)在又為皇帝。
細(xì)想這一生經(jīng)歷,司馬熾心里只好嘆道:怪不得如此!
他又想起,在原本歷史上,明年即永嘉元年,就在權(quán)臣司馬越的主持下,新立了一名皇太子,即司馬詮。
司馬詮先被封為豫章王,意即司馬熾的接班人,繼而被封太子。他跟清河王、前太子司馬覃是同胞兄弟,都是司馬熾兄長、已故清河王司馬遐之子。
司馬詮時年十歲,司馬覃則十三歲。
同年,先有吏部郎周穆、御史中丞諸葛玫進(jìn)言司馬越,言司馬覃當(dāng)為正統(tǒng),司馬熾只為河間王及張方等逆賊所立,應(yīng)恢復(fù)覃皇太子地位,重歸正統(tǒng)。
司馬越不同意,遂殺二人。本欲夷三族,因周穆乃其姑母子乃止,并因此廢夷三族法令。
后又有前領(lǐng)軍將軍呂雍即禁衛(wèi)軍將領(lǐng),伙同度支校尉陳顏等人,欲陰謀擁立司馬覃重為太子,事泄。司馬覃被司馬越囚禁金鏞城。又年,被其毒殺。享年,十四歲。
這里,不光能看出司馬越意圖以立幼年太子效仿景、文篡魏舊事,繼續(xù)把控朝政,甚至為篡位自立做準(zhǔn)備的心思。
還表明了戰(zhàn)亂方平,仍不乏一些野心家欲攪動風(fēng)雨,為自己賺得一份從龍之功。
這就是皇帝沒有子嗣的隱患之所在。
司馬熾思慮著。如今后宮,也因其前身不喜女色,正式封號的也只有梁后一人。如今婚成三年,梁后無所出,司馬熾自然知道其中原因所在。
梁后,閨名蘭璧,出身安定梁氏,為當(dāng)?shù)孛T望族。其父梁芬如今被封公爵,官職尚書郎。
梁芬這個名字,司馬熾在原本歷史上,看到過。其記載主要在愍帝年間,為長安小朝廷的重臣。
永嘉之亂時,梁芬為衛(wèi)將軍、衛(wèi)尉,逃出洛陽,并到達(dá)長安。司馬熾被毒殺的消息傳出后,與賈疋(ya三聲)、麴(qu一聲)允、索綝等人擁立秦王司馬鄴為帝,被封為司徒。
后來長安失陷,晉元帝于建康即位。梁芬又再次逃脫,舉族南遷,投奔吳地。
司馬熾心道:這老丈人,逃跑功夫竟不錯!
如今之計:廣納后宮?
司馬熾不由浮現(xiàn)這個念頭。為生命安全計,他不得不讓自己厚臉皮些。
……
就在司馬熾為突然意識到的隱患思慮時,司馬越也在大發(fā)雷霆。
原因就是剛回府邸,坐下喝了點(diǎn)茶,暖暖身子的時候,裴妃拉家常式的提了一句:
如今天下亂事未平,妾又聽聞高祖降世,陛下說了那些駭人的話。王爺總掌朝政,是否也要考慮一下退路。有備無患。
司馬越聽此眼睛一亮,心想妻婦一個婦道人家都有如此見識,看來自己還真要多想想。
正欲興奮答話,將自己心里念念不決的事情告知于她,一起分享。
卻又聽裴妃繼續(xù)道:“瑯琊王睿如今鎮(zhèn)下邳,素來為王爺所親近、信任,又事王爺恭謹(jǐn)如親父?,樼鹋c東海兩國又相鄰,唇齒相依。何不以他為揚(yáng)州事?”
“陛下言,江南可存。其營建揚(yáng)州,吾等若見勢中原難繼,其時往江南而去。不失為一退路!”
司馬越一口氣憋住,差點(diǎn)沒郁悶死。怒氣升騰,直想跳起就給這無見識婦人一個巴掌:真是個敗家娘兒,如此好的機(jī)會,自己難道就不想要,非要便宜別人!
但想到王妃并不知情其中內(nèi)事,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同時心里也浮現(xiàn)一絲警惕,只好憋著悶氣,悶聲道:“王妃此言,聽起來甚妙。為夫是要好好考慮一番?!?p> 先用言語安撫了一下妻子,司馬越接著笑道,“王妃素來不聞?wù)?,今日怎么如此開懷?這種事情怕不是愛妻自己想出來的吧?”
裴妃聞言,臉色赧然,眉眼羞惱。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閉口無言。
司馬越笑道:“我妻還有何事不可對夫言者?”
裴妃忸怩半天,見夫君不依不饒,方道:“前幾日,家兄來訪。無意中言了此事?!?p> 司馬越眼睛閃過一道精光,不動聲色道,“可是邵家兄?孤記得,邵家兄與王尚書弟王茂弘如今正在洛陽,是代表瑯琊王來賀陛下登基的,前些日還來府邸拜訪過?!?p> “正是二兄?!?p> 司馬越笑道,繼續(xù)追問,“你呀,還想瞞著夫郎我。是不是邵家兄還說了什么?。俊?p> “二兄說,妾要是說自己想的,王爺定當(dāng)刮目相看?!迸徨哐缘?。其實(shí),還有一層意思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她年紀(jì)漸大,顏色漸衰。二兄建議,若能在政事上助王爺一臂之力,不說重討歡心,也不會太過疏遠(yuǎn)。所以最好隱瞞他來訪之事,就說自己想的。
司馬越聽完,見事情明了,這才陰沉下臉。
裴妃見王爺突然變臉,不明所以。隨即,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過來,自己這件事做錯了。
但,究竟錯在哪里?
裴妃不敢說,也不敢問。東海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走去自己的書房。
片刻,就聞咆哮聲隱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