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洛陽的司馬熾并不知道司馬越出師未捷,只因一時舉止失措,便突發(fā)叛亂,折戟戰(zhàn)事。也不會想到這一切會對自己未來掌政局勢有什么影響。
這一日朝議過罷,沒有太過耽擱。司馬熾的輦車就出了宮門,直奔吏部府衙而去。
到達時,衙前已經(jīng)熱火朝天,圍著一圈又一圈人,十數(shù)名府吏正在維持秩序,同時留有中間一個通道,幾個府吏正在檢查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的證明,隨后確認無誤,便讓出通道。
吏中走出一人,領(lǐng)其入內(nèi)。
見輦車從遠處緩緩而來,人群連忙閃開,接著便有禁軍衛(wèi)士提前跑來隔開百姓,將道路隔離。
今天便是進行第二關(guān)考核的那個特殊日子。
見皇帝真的準時道來,夾道的百姓莫不歡呼。
司馬熾向百姓揮揮手,走進官邸。
考場早已經(jīng)布置妥當。
得知皇帝親來,府內(nèi)早已先到一步的繆播、傅宣等人立馬出來迎接,見禮參拜。
“繆卿,傅卿,辛苦汝等了!”司馬熾勉勵一番,爽朗笑道,“今天這陣勢不錯,濟濟賢才,皆入彀中!朕要記二卿一大功!”
繆播抹抹頭上的汗,有點不確定道:“陛下,這真的會有效果嗎?”
司馬熾見繆播竟顯得有些緊張,不由大笑,“宣則啊,你可是當年與休祖,孤身入長安,離間河間、張方,方才一戰(zhàn)定朝綱的。如今,這點小事,怎么緊張起來了!”
宣則是繆播的表字,休祖則是其堂弟繆胤的表字。從長安返洛時,司馬熾與二人一路同行,相攜與共,交情甚厚。所以,私下場合常喚其表字。
繆播窘迫笑道:“陛下見笑了!從沒經(jīng)過這陣勢,確實有點……”
一旁傅宣笑言:“不只繆尚書緊張,說來,臣也有點緊張。陛下言這只是一次嘗試。臣還真信了,可現(xiàn)在……”
說著,傅宣苦笑著朝一旁努努嘴。
一行人正經(jīng)過考場,考場位置還未坐滿,但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司馬熾朝傅宣示意的方向看去,也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不由感嘆道:“這些大才都有怪癖啊!”
他也想不到效果竟真的有,還這么好。都有名士直接下場,給他驚喜了。不只是驚喜,初聞時,還有驚嚇。
傅宣、繆播聞言,深以為然。
只見那方向,坐著的幾人,赫然都是在世名士。還不乏已任官職,甚至高官。
如盧志。原成都王穎的長史、心腹、謀士,成都王宦海沉浮,唯有其一直不離不棄。成都王死后,也是其為之殮尸安葬。司馬越感其忠心與才略,聘其為自己的軍咨祭酒。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跟司馬越一起南行。
如盧譫。盧志之長子,素有文名,詩、文、賦、史等皆都擅長,又好老莊,目前僅二十許年齡,已經(jīng)開始做《莊子注》,見者,皆贊其才。
如王尼。才學淵博,貫通古今,盛有美名。其本為士家子,本注定只能為兵。因其才學受到名士胡毋輔之(胡毋,wu二聲,復姓)、劉輿、王澄等所青睞,于是設法為其脫去兵籍。
如卞壸(kun,三聲)。亦不到而立之年,二十許年齡,已是享名的書法大家,尤擅長草書。之前出任過大著作郎,掌撰史之職。
再如郭璞。這個則是后世也非常有名的人物。以風水聞名后世,被尊為祖師一類的人物。但其除了風水、卜筮外,還擅長詩文賦、道學,甚至訓詁,其為《爾雅》做的注,將影響上千年,直至后世還在,還是最優(yōu)秀的。
要說前幾人,都在洛陽,還好說。郭璞此人竟也在,司馬熾就有點愕然。
因為他知道歷史中記載,郭璞在永嘉早年,就卜筮得到“中原將亂”的預兆。于是,帶頭一些親族,早早去了江南。到達時,司馬睿也正好剛移鎮(zhèn)建鄴。
按這個時間推斷,這個點即使沒到,也已經(jīng)該在路上了。
雖然疑惑這些高人為何親自下場應試,但司馬熾并不打算在這個場合下,與其等私自交談。
很快,第一關(guān)合格的七十二人就全部入場坐定。
吏部屬衙的房子沒有大的足以一下子裝滿,于是七十二人分成三個屋子列座,一屋二十四人。
司馬熾一一進屋,親自現(xiàn)身同他們見了面,又宣講了一些注意事項。便有府吏魚貫而入,將準備好的簡牘、刻刀,以及筆墨紙硯等用具一一擺上。
之所以提供兩套用具,是顧全所有人的習慣。因為這時候紙張雖已流行,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經(jīng)拋掉竹簡記書的習慣。再加上上好紙張?zhí)F,一般人真用不起,低廉的紙張則做工差,容易為墨暈染浸透。
這次提供的筆墨紙硯則用的是王延主持的匠坊自我研制成的。紙張雪白平整,紋理細膩,厚度也經(jīng)過檢驗,足夠,不會讓墨浸透。
這樣一來,一方面也順便給匠坊的紙張產(chǎn)業(yè)打個廣告。
等所有人的工具都發(fā)放完畢,并經(jīng)考核本人檢驗可用后,司馬熾站在堂前高階處,從繆播手里接過一大包絹布包裹。
絹布包裹四周被縫制住,并沒有被拆封的跡象。
司馬熾朝堂下眾人示意了一下包裹,“諸位高才,請注意朕手中此包裹,并無拆封跡象。”
一屋二十四人目光盡皆被司馬熾話語吸引,紛紛看向絹布包裹。
“這里面放的就是汝等今日考核的考題。皆是朕親手所擬,并由朕、兩位尚書及各府吏所謄寫。除朕與兩位尚書外,其余參與謄寫的府吏如今尚鎖在房中。從謄寫開始到如今,從未有可能外出?!?p> “謄寫完畢的試題迅速封入絹布,后交由兩位尚書保管至今。”
“這是朕為了保證這次考核的公平性所想的措施,不希望有心思不凈者行投機取巧之舉?!?p> “朕統(tǒng)共出了二十五道題,但并不需要諸位全部作答,汝等只需擇其中十題來寫出所思所想即可?!?p> “考試時間從此時計起,直至黃昏日落。中午將由府吏提供餐飯,汝等可以選擇進食,也可以選擇一直做下去。”
“考后,各位所作答案將由朕與兩位尚書親自批閱審理,或許還有有溫司徒、高尚書令等參與?!?p> “明言說,朕十分重視這次考核,朕希望這是以后國家掄才大典的開端!”
“諸君既已來參加,又順利通過第一關(guān)考核,說明諸位都是大才。也請諸君正視這次考核,拿出平時勤奮所學,仔細作答。方不辜負汝等之苦學!”
說完,屋內(nèi)眾人立馬嗡嗡而起。紛紛交頭接耳,表示自己的好奇。
阻止曹官要眾人噤聲的動作,司馬熾親自拆開包裹,從中拿出一疊厚厚的紙張。
眾人見此,立馬靜了下來。紛紛正襟危坐,緩解自己忐忑、緊張又新奇的情緒。
二十五題共謄寫了四張大紙。
司馬熾拿出一份四張大紙的試題,走到屋內(nèi)第一位考生面前。
考生是個中年文士,眉眼略有風霜,看著生活條件并不會太好,但端坐筆直,肩不斜腰不彎,讀書氣質(zhì)仍在。見皇帝走過來,立馬站起,就要行大禮參拜。
司馬熾連忙止住,“考場上不必多禮?!?p> 又將試題遞過去,“這是你的試題。”
接著,拍了拍其肩膀,勉勵道:“好好考!朕希望以后能在朝堂上看到你!”
中年文士聞言,瞬間激動萬分,嘴唇張著,囁嚅幾次沒能說出話來,只一個勁兒的連忙點頭。
司馬熾示意他坐下,又寬慰道:“別激動,平復心情,好好答題!”
見皇帝親自勉勵,眾人都有點眼熱,恨不得換成自己。又見皇帝這么親切,緊張的心也慢慢放松起來。
司馬熾隨即揮手,示意府吏等將試題發(fā)放下去。
“作答試題時,若遇到不解之事,可舉手示意。每個考場皆有數(shù)名府吏和一名尚書或者朕坐鎮(zhèn)。汝等有何需求盡管稟明。”
司馬熾說完,留下曹官在這里監(jiān)督著,便帶著繆播、傅宣又來到第二間考場,如法炮制。
很快,三個考場共七十二名考生都成功拿到試題。
司馬熾便與繆播、傅宣一人一個考場,帶著數(shù)名府吏,坐鎮(zhèn)監(jiān)督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