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的圣誕節(jié)。
“嘿,Alex,怎么樣,你好點了嗎?”
一間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滿頭金發(fā)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的個頭很高,以至于在進門的時候不得不低下了頭。
病房中的輪椅上坐著一個年輕的黑人,即便是坐著,也能看出同樣高出常人的身高。
“哦,MG,簡直棒極了,我想再有兩天我就能背下一整篇住院需知了,這無疑能幫助我回到賽場后每場多砍二十分?!?p> 黑人咧嘴笑著,伸出手,金發(fā)白人同樣伸出手,跟他擊掌、碰拳。
“放心,我們的隊伍一切都好,圣誕節(jié)前我們輸了兩場,但那不重要,我們會贏回來的?!?p> “我當然放心,有你在,戰(zhàn)績怎么也不會太差的?!?p> 黑人嘆了口氣,“只不過待在這個小病房里,我感覺自己像是進了墳墓一樣?!?p> “別心急,你只是拉傷肌肉而已,等你復出的時候甚至還能趕上常規(guī)賽最后兩場比賽?!?p> 金發(fā)男人坐在了他身邊的病床上,“開心點,我給你帶來了圣誕節(jié)的禮物?!?p> “什么禮物?一雙羊毛手套?”黑人看了看他空著的雙手,開玩笑道。
金發(fā)年輕人回過頭,沖著病房外面喊道:“嘿,進來吧Rich,來見見我的這位老伙計?!?p> 黑人看向門外,一個年齡比他們大一些男人走了進來,那人穿著西裝和呢子大衣,但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身上有過運動員的痕跡,他有一雙長腿,身形健壯,但并不是那種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更加修長。
“介紹一下,Rich·Jones,曾經(jīng)是一名短跑運動員,現(xiàn)在是一位運動員經(jīng)紀人。”金發(fā)的年輕人說到。
Rich·Jones摘下頭頂?shù)男《Y帽,微微欠了欠身。
“很榮幸認識你,約翰遜先生?!?p> Alex·Johnson皺了皺眉頭,看向自己金發(fā)的朋友,道:“這看起來可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家伙,我從他的身上聞到了濃濃的銅臭味?!?p> “Alex,別帶著偏見,我們需要這個家伙,我知道你只想好好的打球,正因為這樣,你才更需要一個人來為你打理其他的雜事,不是嗎?”
金發(fā)的年輕人拉過Rich·Jones,說道:“這個家伙是專業(yè)的,他可以幫我們處理關(guān)于未來的簽約、合同、代言等等事情,我們只要專心打球就好?!?p> “嘿,等等,你是說,你決定了?”黑人打斷了他,有些意外的問道。
金發(fā)的年輕人攤了攤手,“是的,Alex,我決定了,我準備參加明年夏天的選秀,我認為你也應(yīng)該做出同樣的決定,不是嗎?別再猶豫了,沒什么值得多慮的?!?p> “哦,額,我不知道。”
黑人看起來有些猶豫,“我是說,那畢竟是NBA啊,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Alex·Johnson先生?!?p> 那個穿著呢子大衣的經(jīng)紀人走上前了,帶著一副自信的笑容。
“我想,您有必要聽一聽來自專業(yè)人士的建議?!?p> 黑人看了看他,點頭默許了,雖然直覺上并不喜歡這個家伙,但是事關(guān)自己以后的職業(yè)生涯,他還是決定聽聽這家伙的建議。
經(jīng)紀人從隨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了兩份文件,分別遞給了年輕的黑人和金發(fā)男生。
“這是預估的,會參加明年選秀的大學球員,其中有一部分已經(jīng)確定會參加,還有一部分,是預計會參加的。”
黑人低頭掃視著名單,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和金發(fā)同伴的名字,也看到了其他一些熟悉的名字,那是他們大學賽場上的幾個老對手。
“不得不說,明年并不是一個選秀大年,有些人分析過后竟然認為狀元可能是一個來自華夏的大個子?!?p> 說到這Rich笑了一聲,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似乎這是一件很荒誕的事情。
“不過這都不重要,我個人認為,這對兩位來說,反而是個好機會?!?p> 他指著名單上一長串的名字,說道:“據(jù)現(xiàn)在的預估,如果二位參加明年的選秀的話,Alex·Johnson有很大概率會在首輪第二十左右的順位被選中,而Mike·Garcia先生,則至少不會跌出首輪?!?p> “那么后年呢?我們或許可以再鍛煉一年,然后拿到一個更高的順位。”黑人坐在輪椅上問到。
Rich搖了搖頭,“很抱歉先生,恕我直言,后年的話你們二位恐怕就未必能拿到這樣的順位了,那很可能是新世紀質(zhì)量最高的一屆選秀。”
他又拿出了一份名單,“這是大家預測的后年會參選的球員,并不完全準確,但我相信其中大部分不會錯過后年的選秀。這其中有來自雪城大學的全能得分手,不少人都看好他會拿到NCAA的冠軍。
還有馬奎特大學的得分后衛(wèi),他的第一步快如閃電。另外還有來自佐治亞州的大個子,他既可以得分也可以防守、以及來自塞爾維亞的七尺長人等。最重要的是,還會有一只來自高中的怪物?!?p> “高中生?”黑人有些驚訝,“有多久沒有高順位的高中生了?”
“哦,當他是一只怪物時,高中生還是大學生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Rich收起那份名單,“我想說的是,總體來看,明年是最適合你們二位參選的年份,你們二十歲,剛剛結(jié)束大學的二年級,擁有不錯的場上表現(xiàn),還有不算太大的競爭壓力,一切都很合適?!?p> 黑人看看坐在一旁的金發(fā)朋友,后者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個家伙的話。
Rich見他心動了,連忙又說道:“而作為一個大概率能獲得第一輪順位的球員,參加選秀前就找到一個優(yōu)秀的經(jīng)紀人無疑是一件性價比很高的事情?!?p> 黑人看向他的朋友,“MG,這就是你給我的圣誕禮物嗎?”
金發(fā)的年輕人笑道:“相信我Alex,Rich或許不是最資深的經(jīng)紀人,但他年輕,有沖勁,有抱負,就跟我們一樣,我想我們只要一起合作,一定能闖出一番成績的?!?p> 他向著黑人伸出手,“來吧,Alex,是時候?qū)⑽覀兊奶熨x在這個世界上最高的籃球殿堂中兌現(xiàn)了,迎接我們的將是最高的榮耀和數(shù)不完的美金。”
Alex·Johnson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跟他的隊友、也是最好的朋友Mike·Garcia擊掌。
……
“所以,你接受了他們的建議?準備參加第二年的選秀,以及讓那個Jones做你的經(jīng)紀人?”
雜貨店昏黃的燈光下,艾瑪坐在桌前,身體前傾,雙肘支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眼前的約翰遜先生嘆了口氣,他穿著最廉價的T恤,兩邊鬢角的白色分外清晰。
他點了點頭,道:“是的,在那之后,Rich·Jones開始了一系列的操作,他開始炒作我和Mike·Garcia,什么‘最佳拍檔’,‘雙子星’之類的噱頭。不得不說,他確實是一個優(yōu)秀的經(jīng)紀人,在他的操作下,我們倆的關(guān)注度越來越高,他說這樣會對我們順位的提高有所幫助?!?p> “然后呢?”艾瑪忍不住問到。
“然后?!彼母赣H捏了捏拳頭,“然后某一天,Rich·Jones那個邪惡的商人說讓我們倆去參加一個活動,在活動的現(xiàn)場會有一些互動,他安排我們進行一場一對一單挑,說是能吸引人們的目光?!?p> 艾瑪?shù)母赣H忽然止住了話頭,似乎接下的話對他來說無比艱難,楊逸看到他額角的青筋不住的跳動著。
“然后,您在那場單挑中受了重傷,是嗎?”楊逸輕聲問到。
艾瑪?shù)母赣H咬著牙,過了許久,才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是的,那時我的肌肉拉傷并沒有痊愈,我跟他們提過,可他們都說這是個好機會,尤其是Mike?!闭f到這,他再次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
“他說這場單挑只是做做樣子,是一場秀,只是為了吸引人們的目光。我相信了,在他們的再三保證下,我接受了他們的提議,可那場單挑,那個混蛋——”
艾瑪?shù)母赣H再次語塞,心底里翻出了洶涌的憤怒和不甘。
“那個混蛋,他根本就不是做做樣子!他使出了全力,他想要打敗我,讓人們覺得他是更強的那一個!就為了或許有那么丁點可能性能多提高那么一兩個順位!我很生氣,我不想讓他,我也拿出了全力,一對一他不是我的對手!可是我忘了,我的傷還沒有痊愈!”
他雙眼通紅,狠狠的瞪著前方,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餓狼。
楊逸能感覺到那有如實質(zhì)的恨意,他絲毫不懷疑如果那個Mike此時在這,艾瑪?shù)母赣H一定會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在喘了幾口粗氣之后,艾瑪父親的恨意稍稍平息了一點,取而代之的是濃稠的悲傷。
“然后,我的跟腱斷了,我到現(xiàn)在還清晰的記得那一下的感覺,我沒有感覺到疼,只是覺得我的小腿好像直接杵在了地上,然后腿一軟,我倒了下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了。”
他閉上了嘴巴,小店里一時沉默了下去,今天的夜晚似乎很安靜,楊逸甚至能聽到馬路對面狐貍翻動垃圾桶的聲音。
過了很久,艾瑪父親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顯然,沒有球隊會要一個在大學時就跟腱斷裂的球員,Rich絲毫沒有猶豫的拋棄了我,Mike也和我變的形同陌路,他們開始盡可能的封殺關(guān)于我的消息,將資源都集中在Mike身上。”
他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原本我還意氣風發(fā),等著進入NBA,等著簽下大把美元的合同,可那一下,將一切都結(jié)束了。而那時,艾瑪,你的媽媽已經(jīng)懷上了你?!?p> “我的媽媽?”艾瑪有些茫然的問到,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媽媽,只在照片上看過她的樣子。
“她是我之前在養(yǎng)傷時認識的,我們一見鐘情,你知道的,那時我很年輕,而且我以為我就要進入聯(lián)盟了,我以為我能賺上百萬的美元,我以為我不用再回到那個陰暗的貧民窟,我以為,所以,我……”
艾瑪?shù)母赣H將臉埋在一雙大手中,楊逸默默的起身,離開了這間房間,這時候,或許讓他們父女倆相處一會會更好。
艾瑪?shù)难劭粢查_始泛紅,眼角有淚光閃爍。
“為了治我的腿,我花光了所有的錢,期間我一度自暴自棄,甚至想過要自殺,是你媽媽一直鼓勵我,當所有人都拋棄我的時候,只有她還陪在我身邊。
可,可是……她要照顧我,還要工作,過度勞累,我們很窮,沒錢,沒有好醫(yī)院,我還要靠拐棍,生你的時候,后來,半年,然后她,她就走了……”
說到這,艾瑪?shù)母赣H已經(jīng)泣不成聲,這個接近兩米高的黑人壯漢,這個獨自一人將女兒在黑暗的貧民窟中拉扯長大的單親父親,此時趴在桌上,肩膀不住的顫抖著。
艾瑪捂著嘴,兩道眼淚劃過臉頰。
楊逸在雜貨店門口的地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一樣的月光下,Mike·Garcia是每年賺著千萬美金的職業(yè)球員,Alex·Johnson則是一個瘸腿的雜貨店店主,為了養(yǎng)活自己和女兒竭盡全力的生活。
他是在收集這里各個高中的資料時了解到那個金發(fā)男孩,以及他的父親。后來,楊逸又注意到他父親和艾瑪?shù)母赣H來自同一所大學,時間也吻合,好奇心驅(qū)使著他繼續(xù)搜索下去,最終,他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兩人不僅是大學時的隊友,同樣也是好友。
這些信息并不難查到,只不過每年有成百上千的大學球員湮沒在茫茫人海中,沒有人會去注意他們。
再之后他看到艾瑪?shù)母赣H聽到那個名字的反應(yīng)時,他知道自己猜對了,艾瑪?shù)母赣H沒有告訴他們的事情,一定跟這個現(xiàn)役的職業(yè)球員有關(guān)。
只是,他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個悲傷又有些陰暗的故事。
楊逸低下頭,他忽然看到馬路對面站著一個人。
路燈下,那人有一頭金色的短發(fā),高高的個子,他雙手插在口袋中,正望向這家雜貨店。
楊逸站起身,瞇起眼睛,Leon·Garcia正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