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兒。”康靖皇上在喚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卻很溫和,慕朝夕當(dāng)即愣在了原地,直直望著他,她之前從不曾有一刻覺得他竟然這般蒼老。
“朕要與你說的事情,朕從未承認(rèn)過,當(dāng)年是朕改了詔書,登上了帝位,無奈你父親和你叔父聲望太高,朕沒有辦法……”
“別再說了,我只問你一句,你今日為何要毒殺我父母?”慕朝夕打斷他,她已經(jīng)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了,她的心在打顫,眼睛漸又濕潤了起來。
“朕……”康靖皇上垂下眼眸,長久的沉默之后再開口,卻是答非所問:“當(dāng)年先帝遺詔,不許朕與兄弟之間自相殘殺,慕辛失蹤后,朕還記得你出生之時,柳仲謀與欽天監(jiān)早早就將傳言流了出去,說你是貴女,將來必將母儀天下,此言一出,于我國有益,朕不能再輕易殺了你,柳仲謀拿著先帝遺詔來找朕,勢必要保下你,也保下你們慕家,朕看著才剛出生的你,想著朕怎么樣也是你的叔父啊……朕還記得你兒時牙牙學(xué)語的可愛模樣……而朝和也本該是你的封號啊……”
原來當(dāng)年的事情竟是如此,如果當(dāng)時皇上并未奪位之心,今天的情形會不會就不一樣……
“今日楚將軍放我出來時,故意打翻了飯菜,可以菜里也放了毒藥?”慕亦軒問道,楚彰頷首,不答。見此,慕亦軒已然了然于心了。
“眼下,慕朝夕緩緩開口道:“柳將軍應(yīng)該也是不愿意祈國就此易主吧,只要宣驪國今日不進(jìn)來,祈國就還是我們自己的,將流民們妥善安置,給他們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上,他們便不會再胡鬧的。柳將軍怎么認(rèn)為?”
“慕姑娘言重了,恩人之子若能稱帝,自然是最好,可現(xiàn)今,卻不由得我說了算。”
“怎么講?”
“宣驪國的太子想要這個國家,不是一朝一夕了,此次奸佞當(dāng)?shù)?,太子遲遲不除,就是為了今天。況且,今日流民大批入城之事,太子也都知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p> “什么意思?”此話對于慕朝夕來說簡直有如晴天霹靂,他們不是友國么,裴煜什么都知道,不久前他們還在一起,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那他為什么不來救她,所有的事情他都運籌帷幄,為什么不來幫她……慕朝夕仍不死心問道:“他當(dāng)真什么都知道么?”
“是,不出一刻鐘,官兵就該到了?!?p> “柳將軍為何要幫他?”
“他曾與我夫人與兒子有救命之恩,又在戰(zhàn)場上救過我性命。末將本就有復(fù)仇之心,只是末將不知慕姑娘也會卷入其中?!?p>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算計在心里,不幫她不救她,如果不是她父母被皇上下毒,她不會讓流民入城,他就不會讓柳將軍跳出來造反,裴煜想要城池,卻要賠上她家里人的性命,而他要娶慕千婳的原因也只是要造個假象,讓皇家毫無防備……
他說過他喜歡了她很久……
他說過他除了她絕不會另娶她人……
他說過會永遠(yuǎn)護(hù)著她的……
一切現(xiàn)在想來盡是諷刺,而她的真心就那么廉價么,任他隨意踐踏。
“裴煜來么?”
柳清源聞言一愣,繼而道:“末將不知?!?p> 慕朝夕冷笑了一聲道:“七皇子剛封了太子,如今又立下如此功績,他怎會不來?!?p> 漸漸地,慕朝夕感覺身子重心越來越不穩(wěn),暈眩一波一波侵襲,就快要站不住了,方才一路殺來她也不是毫發(fā)無傷的,如今鮮血順著衣袖流了下來,重重滴在了地上……尚知言就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目光緊緊鎖著她,見她快要支撐不住,身子搖搖欲墜時,趕緊三兩步上前,攬住了她,慕朝夕只感覺自己倒在了一個溫?zé)岬膽驯Аn櫜簧夏信袆e,尚知言所幸將她打橫抱起,懷中的人兒真輕,就如同一片云朵般輕柔,慕朝夕為了不讓自己失去意識,伸手緊緊地攥住尚知言胸前的衣襟顫抖著不撒手。
尚知言欲帶她離開,可懷中的人兒不撒手,薄唇輕啟道:“不要,不要……”尚知言知道她的意思,沒親眼見證結(jié)果,她不想就這么離開。尚知言無奈皺眉,只得靠門而坐,慕朝夕坐臥在他懷里,尚知言喂了她一顆丹藥,又往她胳膊表面上的傷口撒了些金瘡藥,復(fù)又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條,給她包扎上,一氣呵成,利落但不失溫柔。其間,慕朝夕雖然疼,卻咬著牙一聲不吭。尚知言看著她,自幼長在府里,頭一次被刀劍所傷,她能做到這個樣子已經(jīng)很好了。
“能撐住么?”
“能?!?p> 慕亦軒見那人的打扮并非我朝中人,但又幫自家妹子,便上前問道:“在下慕亦軒,是她的兄長,不知道閣下是哪位?”
“尚知言?!鄙兄月勓匝燮ぽp抬,這才把目光從慕朝夕身上移開,好似除了懷中之人,這大殿上所發(fā)生的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一般。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尚將軍?!?p> 尚知言低頭淺笑,想來是與裴煜見過了,看來裴煜在這冒著他的名字待了不短時間啊。
“將軍,今日的事情,你知道么?”慕朝夕睜開眼看著他問道,說是問,但更像是質(zhì)問,她緊緊扯著他衣襟的手倔強的絲毫不肯松懈。
方才他離得不算近,里邊說了些什么他都不在意,他只是一直盯著慕朝夕的傷口,怕她有事。
“什么?”尚知言不懂她的意思,卻看她仍在倔強的盯著他,只能邊猜測便回到。遂又說道:“我只負(fù)責(zé)迎親,其余的不歸我管。”
“那裴煜來么?”慕朝夕心下一片寒涼,他竟連尚知言都瞞著。就此一句,她覺得周身發(fā)冷,冷的好像要結(jié)冰了,她不自覺往尚知言懷里靠了靠,不為別的,于她而言,現(xiàn)在的一點點溫暖她都想緊緊抓住。尚知言感覺到她在發(fā)抖,又把手臂往緊收了收。
“你認(rèn)識裴煜?”
“我不認(rèn)識裴煜,我替要嫁給他的公主問的。”
“放心,裴煜喜歡她,她不會有事的。你好好休息,再白費力氣,我便帶你離開這里?!?p> “別……別……我不說就是了?!蹦匠ζ鋵嵤呛芟肷兄詭厝サ?,她一點也不想看到裴煜的兵馬入城,可是她不能倒下,她倒下了父母怎么辦,況且還有誰能救肖衡他們……
慕亦軒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有些發(fā)燙。
“宣驪國的兵馬殺進(jìn)來了……”
尚知言心中一驚……霎時間明白她方才所問是何意了。
“尚將軍,拜托你帶她出去,她現(xiàn)在的狀況不能硬撐?!?p> “哥,不要……”
“夕兒,你聽大哥說,只要大哥在,一定替你保著肖衡,父親母親也交給大哥,這段時間你太累了,別硬撐了。將軍,暫且?guī)ゾ釉聵?,讓行云和賀湘給你們帶路?!?p> “哥,不要……不要……”慕朝夕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能機械性得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