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裘皮甲,手執(zhí)長矛的要離走上前來,掃視了一眼。一個英氣逼人,身后負(fù)劍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要離無暇去想,沖著卒長示意道:“開始吧……”
卒長將一個漏刻放在地上。
漏刻是當(dāng)時的計時工具,上面懸掛一個漏壺加水,下面一個箭壺接水,一個木塊托著一只刻著刻度的箭,水滴下來時箭會上升,根據(jù)升高的刻度可以確定過去了多少時間。
眾人暗暗琢磨,卒長打算玩什么花樣。
“想要入伍必須經(jīng)過測試,半個時辰內(nèi)跑步三十里,能回來者錄用!”卒長揭示了答案。
半個時辰就是一個小時,跑步三十里的話難度很大。
最近慶忌察覺糧食開始短缺,又準(zhǔn)備奔赴戰(zhàn)場,因此交待要離招募時要精挑細(xì)選,寧缺毋濫。
“出發(fā)!”
卒長令旗一揮,那些人急忙將衣角掖在腰間,爭先恐后地撒開腿象兔子一樣呼嘯著竄了出去,揚起一路飛塵,片刻后不見了蹤影。
唯有一個身穿寬袍,身材瘦削,老夫子模樣的年輕人赫然一動不動。
“咦,你為什么不跑?”卒長好奇地問道。
年輕的老夫子摸了摸頜下不多的幾根短須,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道:“那不是我的專長。”
卒長一愣,揶揄道:“那你會什么?”
“韜略!”
“韜略?說來聽聽!”要離來了興趣。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通常來說,謀士的價值要大于勇士的。
“人言者,動也;己默者,靜也。因其言,聽其辭。言有不合者,反而求之,其應(yīng)必出?!蹦贻p人想也不想,一段高深莫測的話順口念出。
卒長懵了,感覺象聽天書一樣。
要離也懵了,因為這段話無比耳熟。
這……不是老師的鬼谷謀略嗎?
近幾年,王詡根據(jù)鬼谷子的記憶整理出了《鬼谷子》一書,內(nèi)中共有十四篇,側(cè)重于權(quán)謀策略及言談辯論技巧,分別為捭闔,反應(yīng),內(nèi)楗,抵戲,飛箝,忤合,揣篇,摩篇,權(quán)篇,謀篇,決篇,符言,轉(zhuǎn)丸和卻亂。又有《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是養(yǎng)神修道的學(xué)問。
要離在云夢谷的時候,王詡還沒有成書,但其中許多相應(yīng)內(nèi)容,他已經(jīng)傳授給了各個弟子。
剛才這人誦念的,正是要離研究最深,也是最熟稔的《反應(yīng)篇》里的精華內(nèi)容。
啊,一定是老師派人過來幫我了……
要離心中一陣狂喜。
他還不確定,試探著道:“我有幾句話,你能解釋嗎?”
“請講!”
“古之大化者,乃與無形俱生;言有象,事有比;其有象比,以觀其次……”要離道。
這也是《反應(yīng)篇》中的一段話,當(dāng)時要離就一知半解,過了這么多年依然沒有領(lǐng)悟,這時候他提出來多少有借此求教的意思。
“秋至無聲,卻一葉而知秋?!蹦贻p的老夫子微微一笑,口若懸河,“只要是語言,便有其外在形象,只要是事情,就有可類比的過往,據(jù)此我們就能進(jìn)行正確判斷了……”
果然是!
“受教了?!币x恍然,已經(jīng)確信無疑。
二人的話聽到卒長的耳朵里象打啞迷一樣,云山霧罩的只覺著腦袋快要炸了。
他湊上來諂笑著問道:“將軍,這人收……還是不收?”
“收!”要離毫不遲疑。
卒長點頭,反身問老夫子:“叫什么名字?”
“在下文種!”那人道。
……
正說著,長跑隊伍中已經(jīng)有人回來了。
跑在最前面的那人象風(fēng)一樣刮過田野,率先抵達(dá)了終點線,將第二名甩出了數(shù)十丈遠(yuǎn),而且只是面色微紅,看不出有多么吃力。
細(xì)看,是那個有點面熟的年輕人。
要離笑道:“年輕人,叫什么名字?”
“莽山之巔,木鳶高飛?!鼻嗄晁菩Ψ切Φ乜粗?,略一拱手,“在下范蠡!”
范蠡?
聽到這個名字,要不是當(dāng)著外人的面,要離險些跳起來。
“不錯?!彼σ种萍拥男那椋嫔喜粍勇暽?,只輕描淡寫地贊了一句。
說話的功夫,其余的人哼哧哼哧地陸續(xù)回來了,一個個扶著腿或樹干喘粗氣,還有幾人直接癱躺在了草地上……
卒長盯著漏刻,只有一半多的人在規(guī)定時間完成了測試,毫不客氣地請走了淘汰者。
要離一指范蠡和文種,道:“這兩個人我要了!”
……
一處草棚前,要離帶著范蠡和文種過來,門口有一名手執(zhí)長矛的親兵守衛(wèi)。
要離吩咐道:“去,燒點熱水過來……”
那名奉命而去。
唯恐隔墻有耳,要離警覺地看了看左右,確定沒人后示意二人進(jìn)去。
進(jìn)了草棚,要離一把抱住了范蠡,上下打量著他,尋找著昔日的影子。
過了一會兒,他松開范蠡,壓低聲音親昵地道:“小蠡,我們有八年多沒見了吧,我都認(rèn)不出你了……”
“要師兄,不是八年,是九年……”范蠡小聲笑道。
要離搔了搔頭皮,尷尬一笑:“哦,想錯了,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吧?”
“好得很。”范蠡笑道,“師父他算出你身邊潛藏著異人,企圖對你不利,因此派我和子禽過來幫你……”
“師父算出是誰了嗎?”神通廣大的老師知道這些事,要離沒有意外,相反心中一喜。
范蠡卻搖頭。
“不過,我和子禽會找出來的。”他補(bǔ)充了一句。
要離略有些失望,范蠡的智商他很清楚,可是過了這么多年范蠡究竟學(xué)了老師的幾成本事,不得而知。還有那個文種,看出來學(xué)問很高,卻一副食古不化的樣子,但愿是大智若愚。
但不管怎樣,二人的到來,讓他感覺一下子踏實多了。
“你們先委屈做我的親兵,凡事要小心為上?!彼麌诟赖?。
……
忽忽又是數(shù)日,小河內(nèi)蛙聲依舊,蟬聲還在樹上鴰躁著,卻已是有氣無力。
季節(jié)來到了夏末。
這一日,要離正在草棚內(nèi)擦拭玄鐵長矛,范蠡忽然掀開布簾一步闖了進(jìn)來。
“師兄,我想可以查出是誰了!”
“小聲點!”要離急忙指了指門口。
“沒事,子禽守著呢……”
“哦,那個人是誰?”
“還不知道,不過很快就知道了?!狈扼坏?,“你看這個……”
說完,他從背后取出一物來。
一只草偶。尺許多高,有眉有眼,背后貼著一張長條狀的絹帛,上面畫著一些奇形怪狀的符號。
“是什么鬼東西?”要離端詳著,疑惑不解地道。
“巫偶?!狈扼坏馈?p> “上古巫術(shù)?”要離暗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