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昨日的事情，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
太子殿下與她的新任太子妃，乘著輦車直奔鳳棲宮而去。
鳳棲宮，正是皇后居所。此刻，皇上應(yīng)該也在那里。
二人下了車輦，直入宮門。
永安帝與皇后一同坐在主位上，宴文然看著滿臉堆笑的父皇，臉色平靜，與白璟共同先行了禮。
她父皇永安帝，向來是個耳根子軟又沒主意的。不知是那白將軍究竟是許諾了什么好處，才讓他忽然間倉促賜婚。
宴文然很久以前曾想過，他父皇為何能坐到找個位置上？
其實她也曾道聽途說過一些事。比如，以她父皇的平庸昏聵，本也是最不受重視的皇子，一個“庸王”的封號便可見一斑。只是，據(jù)說當(dāng)年那奪嫡之爭實在太過激烈，最終一干皇子傷的傷死的死，皇位竟就平白落在了沒有參與奪嫡之爭的庸王身上來！
于是庸王登基了，成了永安帝，自此，天下人便再也不敢把“庸王”又做了什么糊涂事當(dāng)做茶余飯后的笑料。
這永安帝對當(dāng)年的“奪嫡之爭”仍心有余悸。自宴文然一出生，便聽從左相的意見，破天荒地在一干皇子都還年幼時便早早立了太子。
就是苦了她，每次父皇下一道什么旨意，都能令她焦頭爛額。
“哈哈哈，好啊。沒想到一轉(zhuǎn)眼，你也到了成婚的年齡了?！庇腊驳劭粗缥娜?，笑得爽朗：“以后你便要與太子妃好好相處?！?p> 宴文然點頭稱是。
永安帝又轉(zhuǎn)向白璟，夸贊了一番。白璟磕頭敬茶，一番表現(xiàn)下來不卑不亢，禮數(shù)周全。就連始終都帶了些愁容在臉上的皇后，也終于露出了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
帝后二人賞賜了一對玉如意，白璟保持著大方得體的微笑接了。所有禮數(shù)做完，宴文然便要與白璟一同回東宮去。
走出鳳棲宮，還沒來得及上轎，一個小宮女便匆匆跑出來，擋在了宴文然面前。宴文然認(rèn)出，這是皇后身邊的大丫鬟碧月。
“太子殿下留步?！北淘滦÷暤溃骸盎屎竽锬锵胍粫为毰c殿下聊聊?！闭f完這一句，大丫鬟便匆匆告退。
母后有事情要說？
宴文然想了想，看向白璟：“不如你先乘轎回去吧。”
白璟搖頭笑道：“我是殿下的妻，便在這兒陪殿下等一會又何妨？”
既然是她不想走，宴文然也不欲多勸。點了點頭，低聲吩咐身旁的鄭于：“讓馬車先回去吧，正午時分再來接我們?！?p> “哎！”鄭于答應(yīng)一聲，下去傳達(dá)命令去了。
宴文然拉著白璟，藏到了一邊——雖說是拉著，不過也只是扯著袖子而已。
白璟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彎了彎桃花眼，任她拉著，一步一步跟著她走。
良久，相顧無言。
宴文然心中有些亂，母后要找自己，估計也是為了成婚這事。
偏頭看看新鮮出爐的太子妃。的確是極為漂亮，賞心悅目。
可惜了，嫁到東宮來，嫁給她這偽裝成男子又不想登基的太子殿下，平白耽誤了這美人。
白璟察覺到宴文然的目光，雖不明所以，卻仍轉(zhuǎn)過頭來笑了笑。
宴文然忽然生出了些歉疚……婚姻乃女孩子一生的大事，白家又是幾代名將世家，府上唯一的嫡小姐嫁到東宮來……心中應(yīng)當(dāng)是含著些期待的吧？
若她嫁與別人，或者……若自己真正是個男子，想必狀況都會比現(xiàn)在好許多。
可惜，這場大婚，屬實陰差陽錯。
等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吧，遠(yuǎn)遠(yuǎn)的，見到皇上從鳳棲宮離開，宴文然便從拐角走了出來。
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去提醒她的太子妃：“你站在那兒別亂走。”
白璟淺笑點頭：“臣妾明白?！?p> 宴文然又看了白璟一眼，便再沒回頭，轉(zhuǎn)身離去。
……
踏入鳳棲宮時，宮里只有皇后和碧月兩個人。顯然，其他人應(yīng)當(dāng)都被皇后支走了。
皇后欲言又止，最終對碧月說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然兒聊聊。”
碧月心領(lǐng)神會屈膝告退。這下，整個屋子里，便只剩宴文然與皇后兩人了。
“然兒……”皇后輕咳了一聲，掏出染血的白帕子：“這是怎么回事？”
一上來就是這么尷尬的話題嗎？
宴文然臉色微紅，有些惱怒道：“母后！”
“好啦好啦不說這個了……”望著宴文然拘謹(jǐn)?shù)臉幼?，皇后噗嗤一聲笑出來：“就是逗你玩玩，瞧你那樣子？?p> “……”宴文然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那來說點正事吧！”皇后的表情瞬間嚴(yán)肅了起來。盡管周圍沒有人，她還是下意識壓低了嗓音：“你與那白二小姐同房沒有？”
“啊？怎么可能！”宴文然簡直要驚得跳起來：“她是女子，難道我就不是了？我們怎么可能……”
“別激動，母后不是這意思！”皇后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措辭不妥：“母后的意思是……那白二小姐，知道你的身份了嗎？”
看宴文然還是一臉呆滯的樣子，皇后愈發(fā)無奈，說得更加直白：“知道你是女子了嗎？”
宴文然搖了搖頭：“不曾。昨天……咳，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估計她很長時間之內(nèi)不會知道我的身份?！?p> 宴文然垂頭沉思：“還有兩天，我便回到自己的寢殿去住?！?p> 皇后半晌不語，過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恐怕也就只能這樣了。”
……
兩人聊了許久，又說了幾句閑話，宴文然便起身告退了。
走出宮門，宴文然直奔之前藏身的拐角而去。
白璟正在百無聊賴地踢著小石頭玩，見她出來，揚起嘴角走上前來：“殿下這么快便談完了？”
“嗯。”宴文然也沒想到這么快。這會兒離中午還早著，總得找點什么事兒干。
只是，做點什么呢？
白璟仿佛能看出宴文然的心思，想了想，道：“臣妾初來乍到，對這宮中不熟悉。殿下不如陪臣妾走走，熟悉一下路？”
宴文然點點頭：“也好?！?p> 二人東轉(zhuǎn)西繞，不一會兒又拐到了御花園。宴文然沒覺得多有意思，只是每到一個地方便簡單地介紹幾句。白璟倒興致勃勃，一會兒看看花，一會兒在池塘邊喂個魚，看上去悠閑自得。
正走著，又碰上了三皇子宴翎在那邊搖著扇子溜達(dá)。
宴翎瞧見太子攜太子妃前來，挑一挑眉毛，走上前來見禮：“恭喜皇弟大婚?！?p> 宴文然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回了句多謝，心中暗道，怎么總遇到他？
宴翎轉(zhuǎn)頭仔細(xì)看了看白璟，不由眼前一亮，眼中劃過些許驚艷。
白璟今日穿的很是鮮亮，加之本人著實是個美人。再一打扮，便格外光鮮亮麗，美艷動人。
“將軍府出來的小姐，周身氣質(zhì)果然不是平常女子所能比擬的?！?p> 皇家人都長了一雙狹長的鳳眼，只是略不相同。宴文然的眼睛和母親又有些相似，一雙靈動的眼便比其他皇子略大些。而宴翎則是眼尾上挑，一說起話來，格外顯得輕佻隨意。
宴文然把白璟往身后拉了拉，說了幾句客套話，隨后便帶著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老遠(yuǎn)，白璟還能感受到宴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以后離他遠(yuǎn)點?！毖缥娜坏吐暩嬖V她的太子妃：“三皇子此人不怎么著調(diào)，少和他接觸?！?p> 白璟想起之前一直黏在身上的目光，頗有感觸地點點頭：“臣妾記得了?！?p> 一路上，宴文然帶著白璟東拐西拐，白璟有些無聊地隨手摘了片柳葉，擺弄了一會兒，又隨手把被蹂躪成一團的柳葉丟掉，忽然快走幾步湊上前來問道：“殿下為何總是不與臣妾站在一起？”
從剛剛兩人一起去敬茶，白璟就發(fā)現(xiàn)，宴文然總是快幾步或慢幾步，不肯與她并排站著。
“殿下是不屑與臣妾站在一起嗎？”白璟桃花眼微瞇：“明明大家都說殿下溫文爾雅，最是禮數(shù)周全……”看這架勢，顯然是一定要討個說法了。
沉默良久，宴文然只顧垂頭看著地面。就在白璟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忽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回答。
“……站在一起顯得你比孤高。”天知道宴文然說這話時，心中都羞成什么樣了！
她本就算是極為高挑的女子，可這個頭——在男子中只能算是一般。
娶個太子妃，居然比她還高出半頭來！
雖然不與白璟同行，有些欲蓋彌彰的感覺，但是——咳，畢竟離遠(yuǎn)點還是看不太出來的。
白璟大概怎么也想不出會是這么個原因——她愣了半晌，忽然低低的笑了出來。
“笑什么！”宴文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惱怒。
“沒笑什么，殿下。”白璟笑得彎了一雙桃花眼：“您比臣妾小一歲，沒有臣妾高是正常的。”她聲音柔和下來：“男子都比女子發(fā)育要晚的，殿下。十八九歲，正是男子長個子的年紀(jì)。多喝些骨頭湯，會長高的?！?p> 真的假的？宴文然有些疑惑地看向白璟。
嘖，可惜她是女子，也不知道她喝骨頭湯管不管用……
半晌，猛然反應(yīng)過來，她的太子妃——是在哄她吧？是吧！
宴文然皺眉：“別用這種哄孩子的語氣對孤講話?！?p> “抱歉，殿下，以后不會了?！痹捠沁@樣說，只是，宴文然還是覺得白璟語氣像是在哄她。
白璟湊過來道：“只是，臣妾沒想到，殿下居然還挺可……嗯，挺直爽的?！?p> 喂！
什么直爽！別以為她沒聽見！
剛才是想說她可愛吧！
宴文然瞪了白璟一眼，拂袖走開。
白璟不緊不慢跟在后面，臉上笑意盈然。
“怎么還跟小孩兒似的……嘖，跟那時候也差不多……”她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