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白璟有些驚愕的目光,宴文然解釋道:“這是孤的暗衛(wèi)。打小幫孤做一些抄寫作業(yè),字仿的多了,若非仔細辨識,差不多能以假亂真?!?p> 打小……就是說找別人替抄書這事兒,太子殿下從小就這么干了。
白璟沉默半晌,啞然失笑:“我還以為以殿下的性子,斷不會作弊?!?p> 沒想到,看上去循規(guī)守矩的宴文然一聽這話,居然就回了句:“做人要懂得變通?!?p> “……嗯?!卑篆Z想,這小殿下的外表也太能唬人了些??粗菑堈?jīng)嚴肅的臉,若不是親眼見到,他怕是八輩子也想不出,宴文然居然還是那種懂得“變通”的人。
不,上次和自己一起在“蠱蟲”一事上裝糊涂的時候,其實自己應該早就發(fā)現(xiàn)的……
對了,蠱蟲。
白璟見宴文然正在忙活著整理抄寫,走上前去,提了句:“殿下可還記得,那酒盅還在臣妾那兒。”
“哦?!毖缥娜凰坪跻餐诉@一茬,經(jīng)提醒才想起來。她轉(zhuǎn)頭去看還沒走的暗衛(wèi):“暗一何在?”
暗衛(wèi)仍保持單膝跪地姿勢,恭敬道:“回稟殿下,暗一正在監(jiān)視那個吟風?!?p> “你去把他換回來?!?p> “是。”
暗衛(wèi)再次行禮,隨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殿下說的那位‘暗一’便是能識蠱之人?”白璟忍不住問道。
“嗯。他對蠱的研究,應當比你我二人深些?!毖缥娜磺妩c好數(shù)量,把抄寫拿起來,在桌上攏了攏,擺放整齊。
“我們走吧?!彼龥_白璟笑了笑。
錦華殿門口,暗一早已等待多時。他遠遠見到二人,便從房檐上一躍而下:“殿下。”
宴文然點點頭,示意白璟去把酒盅拿來。
“孤要你查清楚里面的東西,越快越好。”
暗一接過酒盅,打開一條縫往里面看了一眼,聲音微變:“蠱?”
“嗯。”
“屬下會盡快查明?!卑狄还傲斯笆?,告退。
“殿下就這么把秘密告訴我了?”白璟目送暗一離去,忽然想起這么個問題。暗衛(wèi)皆是暗中培養(yǎng)的,怎么可以輕易展露于人前?
宴文然聞言目光一閃,忽然肅了神色:“你不提,孤倒忘了……”
她走近幾步,一字一頓道:“太子妃如今撞破了孤的秘密,雖是無意,卻難保不會說出去。不如……”
白璟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暗罵了自己一句:真是死在這張嘴上了。
他深吸了口氣,道:“殿下待如何?”
平日嬉皮笑臉的太子妃,少見的露出這般正經(jīng)的神色,看上去,大有種“視死如歸”之感。
宴文然盯了他半晌,眸中先忍不住流露出笑意。半晌終于繃不住臉色,“噗嗤”一聲笑出來。
“蟲子都是你抓的,這事如何處理,還瞞你作甚?”宴文然擺擺手,眼中仿佛盛了微亮的月光。
“孤不追究你,早些歇息吧。”
“殿下方才……在開玩笑?”白璟反應過來時,卻見宴文然早已使了輕功,杏黃的長袍順著她的動作衣角翻飛,不多時便消失在月色中。
良久,白璟自顧自笑了笑:“這小殿下……居然也會開玩笑了?!?p> 他忽然又嘆了口氣。語氣頗為煩惱,嘴角的笑容卻更擴大了些:“他也太不防人了些,暗衛(wèi)豈是能隨隨便便給人看到的么?”
……
等采薇發(fā)現(xiàn)自家少爺回來時,只見自家少爺站在門口,望著太子殿下寢宮那邊的方向。臉上……帶著些不忍直視的傻笑。
這是怎的了?采薇抽著嘴角想。自家少爺不過是去陪殿下呆了些時候,這怎么……回來之后,仿佛跟魂兒沒了似的?
……
次日早朝,太子殿下交上了三百遍的罰寫,再一次準時地出現(xiàn)在朝堂上。
永安帝似乎見到她便頗為頭疼,隨后的上朝,更是加深了他的不愉快。終于,在一眾大臣明里暗里對“吟風”一事的諫言中又摔了一摞奏折,拂袖而去。
有的前朝老臣簡直氣得吹胡子瞪眼,直言:若陛下非要如此,臣便以死明志云云。
宴文然嘆了口氣,只覺得焦頭爛額。
太子殿下的書房早堆滿了謀士,見宴文然推門進來便急急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請求宴文然想辦法,莫讓那仄荒公主留下來。
宴文然抬手示意安靜,道:“孤昨日去勸過父皇。只是父皇現(xiàn)在被那女子迷了心竅,此事還需再想辦法?!?p> “殿下,此事不急不行??!”說話的是左春坊司議郎,他急吼吼地開口:“圣上那樣子,恐怕納這吟風為妃,便是早晚的事了。指不定哪天,陛下娶了這吟風,便是一切都晚了啊!”
“正是?!敝性蕠@了口氣:“陛下此番作為,若真正實現(xiàn),定會大失民心。何況那仄荒說的‘和解’又有幾分可信?說不得他們正是有所圖謀。如今戰(zhàn)王殿下被召回宮中,萬一那仄荒里應外合,邊陲又失一良將,可如何是好啊!”
“稍安勿躁?!?p> 宴文然抬手止住各臣子七嘴八舌的議論,不多時,書房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她嘆了口氣:“你們的勸諫折子繼續(xù)交,孤再去勸一勸父皇?!蹦切┦滤螄L不知?只是她這父皇……現(xiàn)在任誰說什么都聽不進去,她又該如何?
說到底,大家心中誰都明鏡似的,此事要解決,多半難了。當年的“庸王”,本就一介目光短淺,好色多疑之人。即便坐上那個尊貴的位置,也不見得改變了多少。
宴文然神色一冷:“若實在無法,便只好弄些什么‘意外’出來,把那吟風……”
話語未盡,其中的殺意卻任何人都聽得出。
…………
……
安靜的地方總是格外安靜,人來的少,好像最近連落葉都懶得往這一帶飄,更顯得此處空曠清冷。
“哎,你說,這貓咱要養(yǎng)到什么時候???”
小典子穿了件長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旁邊的小太監(jiān)蔫頭蔫腦地守在另一邊,拿了根樹枝逗籠子里的黑貓:“殿下叫咱養(yǎng)著,咱就養(yǎng)著唄?!?p> 黑貓“喵”了一聲,連小太監(jiān)的逗弄都懶得理,干脆轉(zhuǎn)過去,用屁股對著他。
“唉……這貓也是可憐。”小典子搖搖頭:“連樹枝都不玩了,想來被關在這應該是挺無聊的?!?p> 他突發(fā)奇想:“左右此地沒人,不如把它放出來遛遛?”
“不可??!”一片的小太監(jiān)忙搖搖頭:“你那天沒跟去,可是沒見著啊,太子妃娘娘怕貓得很!你沒看太子殿下回來的時候手上有貓抓的傷?那是太子殿下幫太子妃娘娘擋的!叫咱們把它放在僻靜的地方圈養(yǎng)著,也是為了防止這貓跑出來嚇著太子妃。這……萬一咱們把它放出來,它趁著咱倆一個不留神跑了,這可上哪找它去?”
“唉……”小典子朝著籠子里的貓遞去了同情的目光:“你也是可憐。這都被關了三天了,唉……”
他換了個姿勢蹲著,站在貓臉的那一邊,好讓貓直視著他,開始試圖講道理:“不過,你這也是罪有應得。太子殿下那般尊貴的人,也是你能抓的?”
卻不料,話音剛落,黑貓忽然“蹭”地站了起來,多日半垂半瞇的琉璃黃眼睛也瞪圓了。
小典子咽了下口水,下意識往后挪了幾步:“咋了?說你你還不樂意聽了?”
“烏云!”院墻忽然傳來了一個女子的呼聲,隨后,小典子便看到,一個宮女朝這邊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