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亮。
“嘩~”
沖水聲響起后,一道身影走出了衛(wèi)生間,穿過客廳來到臥室。
經(jīng)過靠墻擺放的落地鏡時,鏡面上倒映出一個背部有著棕黃色毛發(fā),臉部及腰腹為白色毛發(fā),四肢著地,立耳,垂尾的形象。
正如鏡中倒映一樣,這是一條狗。
他,叫盧洋。
生而為人的名字,哪怕死后變成了狗,盧洋也沒打算換過。
在狗的身體里,蜷縮著一個人類的靈魂。
這么稀奇的事,也就只有當(dāng)遇上怪人一樣的鏟屎官,才會發(fā)生化合反應(yīng)。
沒錯,就是此時還窩在床上的這位。
盧洋趴在床邊,床上的白色被子鼓起,活像一個蠶繭。
喂喂,鏟屎官,快起床更新你的書了。
盧洋這樣想著,同時伸出了狗爪,去刨裹在被子里的人。
“死狗,別吵我!”
突然,從被中伸出一只手,抓起床頭枕,向聲源所在丟去。
“汪!”
……
一番折騰,總算把鏟屎官叫起來。
見對方起床,打著哈欠,走向衛(wèi)生間旁的洗漱間,盧洋邁小碎步跟在后面,心道:
話說,去碼字前,不該先討論一下我早飯吃什么?
他的小心思,就像是被鏟屎官聽到一樣。
“死狗,你再吵的話,今天就吃狗肉火鍋?!?p> 你這是兔死狗烹啊!
對于盧洋的形容,鏟屎官走進(jìn)洗漱間,瞟了他一眼:
“喲!還會說成語,要是讓外人聽見,你可是要被槍斃的?!?p> 盧洋狗臉上翻起白眼,看著鏟屎官開始洗漱,他轉(zhuǎn)身離開。
自顧自走到客廳與陽臺交界處。
那里位置陽光正好,剛好可以消磨一下上午的美好時光。
趴在地毯上,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盧洋忍不住閉上眼。
一片漆黑中,腦中的記憶也好像回到了幾天前。
那是盧洋正式告別人生,轉(zhuǎn)為汪生的時候。
……
原來,人在臨死前。
真的會像走馬燈一樣,回溯過去。
倒在血泊中的盧洋,感覺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個旁觀者。
看著熟悉的一幕幕,從腦海中浮現(xiàn)。
曾經(jīng)的老師、同學(xué)、朋友、親戚……
尤其,今天,還是自己雙親的葬禮。
三天前,一場車禍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從盧洋接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起,追悔莫及的情緒,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的全部感官。
盧洋也知道,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哪怕是當(dāng)初畢業(yè)后,他堅持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一路摸爬滾打,也沒有后悔過。
幾年時間,好歹還是熬了過來。
就在被告知雙親離世的前一小時,盧洋才接到一個消息。
自己的書,居然把版權(quán)給賣出去了。
當(dāng)時的盧洋迫不及待,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
然而接通電話后,得到的卻是晴天霹靂。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
盧洋只感覺自己此前所做,所堅持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離開葬禮會場后,精神恍惚的他,沒有注意到綠燈閃爍,就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記憶回溯結(jié)束,盧洋只感覺自己眼皮越來越重,身體也在逐漸失去知覺。
結(jié)束了嗎?
如果真有下輩子,希望來生在向你們贖罪……
……
“滴答!”
哎?什么聲音?
“滴答!”
涼涼的?
不知過了多久,感受著身體上傳來的感覺,盧洋慢慢睜開雙眼。
看著面前的一切,他才反應(yīng)過來,忍不住出聲:
我沒死?
“汪!”
奇怪,哪來的狗叫?
盧洋低頭一看,只注意到兩個毛茸茸的東西。
他下意識想活動一下身體,結(jié)果眼前的兩個東西也跟著動起來。
居然動了!
等等!
不對???我的手呢?!
……
陰天,下著小雨。
在無人小巷中,堆放著雜物的角落。
一只毛發(fā)顏色與所容身的瓦楞紙箱相近的生物,伏在其中。
感受著雨水打濕身上的毛發(fā),盧洋已經(jīng)認(rèn)清自己變成了一條狗的現(xiàn)實。
不過,他現(xiàn)在可沒心情顧及這件事。
哪怕是變成了一條狗,盧洋心中的愧疚也仍未減緩。
只恨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沒回去多陪一下家人!
因為寫作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才拒絕回去?
不!那是借口!
根本原因,在于自己所堅持的事業(yè),以前一直半死不活,沒掙到幾個錢。
所以,才不好意思回去面對他們。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幾年沒回去,那天他們就不會特意跑過來看自己,也就不會遭遇那場該死的車禍!
現(xiàn)在想想,變成一條被人拋棄的狗,或許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吧。
盧洋抬起頭閉上眼,任由雨水打著在臉上,仿佛這樣才能代替狗的淚腺,哭個痛快。
這就是我盧洋,上輩子造的孽啊!
“誰在那?”
這時,巷子口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盧洋撇過頭,只見一個舉著藍(lán)色雨傘的倩影出現(xiàn)在那里,正探頭朝巷子里張望。
以他上輩子的審美觀來說,這個看上去應(yīng)該有二十多歲的黑長直妹子,絕對屬于學(xué)生時代?;ㄅ竦募墑e。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材,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飛機場。
“欸?”
這時,對方似乎也注意到從瓦楞紙箱中探頭的生物,緩步走來。
黑長直妹子來到盧洋跟前,蹲下身,順帶用傘幫他遮雨。
對此,盧洋毫不領(lǐng)情,重新縮回箱子中。
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獨自靜靜,而不是別人的憐憫。
“很難受?”
聽到這三個字,盧洋的動作一頓。
他轉(zhuǎn)過頭,卻看到一雙明眸正死死盯著自己。
她怎么知道?
“果然是你!”
見到盧洋的反應(yīng),黑長直妹子像是更加肯定了什么。
對于這種反常的情況,她臉上非但沒有害怕,反倒擺出了一副好奇探究的表情。
盧洋想了想,試著主動出聲表達(dá),然而不管他想說的是什么,聲音一出口就變成:
“汪汪!”
這一次,對方并沒有做任何回應(yīng),還皺起眉頭。
盧洋見狀,搖了搖狗頭。
呼!看來是我搞錯了,她應(yīng)該聽不懂我的話。
也對,正常人碰到這種情況,怎么可能一點都不害怕。
大概是她在自言自語吧。
就在盧洋剛準(zhǔn)備下蓋棺定論時,對方卻說道:
“害怕?我為什么要怕你?”
“還有,你不要亂叫,不然我聽不清你在說什么。”
這番話,讓盧洋明悟過來。
合著人家不是能聽懂狗話,而是因為能聽到自己的心聲!
想到這一點,他抬頭看向黑長直妹子。
能聽到動物心聲,難道你是一個德魯伊?
“德魯伊?那是什么?”
她一臉困惑,說出的話也肯定了盧洋的猜想。
很快,妹子也不在糾結(jié)德魯伊是什么,她轉(zhuǎn)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叫盧洋?”
見面前的狗點了點頭,黑長直妹子站起身:
“那真是巧了,我喜歡的一個作家也叫盧洋?!?p> 哎!跟我同名?
“額……應(yīng)該說,是你跟盧洋老師同名吧?!?p> 了解到他的心思,黑長直妹子十分無語,但還是張口糾正了這一想法。
畢竟,聽這狗說人和自己是同名的,可真是頭一遭。
“還有,我叫夏琳?!?p> 知道了黑長直妹子名字后,盧洋主動問起她:
夏琳,你說那個人也是一個作者?他寫的是什么?小說?今年多少歲?
這個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讓盧洋稍微有點在意。
“好好好,既然你這么好奇,那就給你看看他的資料……唔,等我先找一找?!?p> 察覺到盧洋的心思,夏琳說著從修身牛仔褲的兜中,摸出一樣事物。
見到這個東西,盧洋忍不住吐槽:
居然是翻蓋機!
這年代還有人在用翻蓋機?
“你這狗可真夠奇怪,不用翻蓋機那用什么?傳呼機嗎?”
用智能機啊!
聽到這個詞,夏琳單手打字的動作一頓,問:
“智能機?那是什么?”
見對方臉上是真的疑惑,不像在說謊的樣子,盧洋雙眼瞪大。
“喏,找到了。”
還沒等他得出結(jié)論,夏琳就把翻蓋手機的屏幕轉(zhuǎn)過來。
看到手機上的個人信息,以及一張半身照片。
“汪!”
盧洋被嚇一跳,他的大腦有些紊亂。
這個人,不就是我嗎?
自己看了二十多年的臉,怎么可能記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