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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花盛開

第六章 “生”這樣艱難,為什么要謀生?

村花盛開 張而而 3051 2019-07-07 21:11:14

  他的語氣轉(zhuǎn)換得相當(dāng)生硬,聽起來十分怪異。我看著蔣天澤那張寫滿了“壞”字的痞臉,突然想到多年前盤在草叢里那條吐著信子的黃花蛇。蔣天澤帶給我的恐懼感,似乎更甚。因?yàn)辄S花蛇咬不死我,蔣天澤卻真的能打死我。

  “動手吧?!蔽覒?zhàn)戰(zhàn)巍巍地說道。

  “動什么手?”蔣天澤皺眉問道,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滿是疑惑。

  “動手打我呀?!蔽冶鞠氚堰@句窩囊話說得硬氣一點(diǎn),卻被自己濃濃的哭腔嚇了一跳。

  “我為什么要打你?”蔣天澤哭笑不得。忽而,他靜靜地看著我,斂了斂情緒,有些懶散地說道:“做我女朋友吧?!?p>  蔣天澤此話一出,他身后的男生笑著鬧成一團(tuán),紛紛看熱鬧似的盯著我,似乎是在猜測我的反應(yīng)。我也震驚了,蔣天澤的女朋友們哪一個不是學(xué)校里鼎鼎有名的大美人?而他此刻居然沖著我這樣一個丑八怪說出這種話,這不是侮辱人嗎?女生潛意識里對美丑的話題還是很敏感的,哪怕我只是一個丑八怪。

  于是,一股悲壯的憤怒在我的胸口燃燒起來,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我仰起頭沖那群男生大聲喊道:“就因?yàn)槲页螅銈兙鸵@樣捉弄我嗎?!我承認(rèn)我把頭發(fā)撩起來就是想惡心你們,我放下來還不行嗎?”

  我越說越委屈,聯(lián)想起入學(xué)以來的遭遇,最后竟蹲在墻角嗚嗚地哭起來。那群男生被我別具一格的指控說愣了。反應(yīng)過來后,一個個的竟紛紛哈哈大笑起來,更有甚者笑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蔣天澤面無表情地打量著我,冷不丁說道:“你自己沒眼睛嗎?你是不是從來不照鏡子的?”

  一個人說你丑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她瞎。但當(dāng)所有人都用丑來攻擊你的時候,你便會深信不疑。時間久了,你便會失去審美的能力,哪怕你就站在一面鏡子前。

  “你比初一漂亮多了?!笔Y天澤見我沒有反應(yīng),接著說道,“當(dāng)然,讓你做我女朋友可不是因?yàn)槟阕兤亮?,而是因?yàn)?.....因?yàn)槟忝蓝蛔灾幌衿渌敲醋詰?.....”

  瞧瞧,蔣天澤說瞎話都不帶打草稿的,這種鬼都不信的話他也好意思說出來。和著身旁一種男生肆意調(diào)笑的聲音,我依舊蹲在墻角嗚嗚咽咽地哭著。

  似乎哪個女生面對他皇恩浩蕩的表白都該作出一副謝主隆恩的模樣,我的無動于衷顯然讓蔣天澤有些惱火。他的臉越來越黑,隨手撥開圍著我的那幾個男生,然后蹲下來沖我說道:“你平時被趙倩倩她們欺負(fù)得不輕吧?做我女朋友,以后沒人敢欺負(fù)你?!?p>  聞言,我邊哭邊有些驚恐地?fù)u了搖頭——我寧愿被趙倩倩欺負(fù),也不要和一個蛇一樣的男生談戀愛。

  “澤哥這是被拒絕了嗎?”

  “喲!第一次遇見給臉不要臉的!”

  “廢什么話,直接辦了她哈哈哈”

  ......

  各種不堪的議論聲在我耳邊響起,我突然覺得,和這些下流齷齪的言語比起來,趙倩倩她們的拳頭實(shí)在不算什么。那個時候我初三,對“性”還沒有一個清晰的認(rèn)識,可那一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和“性”有關(guān)的恐懼。

  “都他媽閉嘴!”蔣天澤沖那幾個鬧得歡騰的男生吼了一嗓子。他們面面相覷,有些不滿卻都閉上了嘴巴。蔣天澤盯著我,忽而用手有些粗暴地扭過我的臉,一字一頓地沖我說道,“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做我女朋友,或者被我欺負(fù)一頓之后做我女朋友。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周日晚上到這里給我一個答復(fù)?!?p>  蔣天澤的臉靠得很近,他說話的時候,混著淡淡煙草味的呼吸直直地打在我的臉上。我的腦海中,又閃現(xiàn)出那條吐著信子的黃花蛇的影子,胳膊上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種恐懼是實(shí)打?qū)嵉?,任何描述都顯得蒼白無比。

  認(rèn)識蔣天澤之前,我從未想過,這樣一張清秀干凈的臉竟然會讓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恐懼。并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天真無邪,并不是所有的少年都純真浪漫,年少時那些無畏的歹毒是多少受害者噩夢里的長鏡頭。我依稀記得,蔣天澤離開時不羈狂傲的背影,也依稀記得他對我說,“敢不來,你就完了!你跑到哪我追到哪!”

  把頭發(fā)撩起來,絕對是青春期里我做過的最不明智的決定。

  從頂樓回來后的那一周,我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我生平第一次對時間這樣敏感,時光每流走一分鐘,我心底的恐懼便加深一分。我好想找個人傾訴,遺憾的是,除了葉涼,我沒有別的朋友。而我企圖向我這唯一的朋友訴說自己的心事時,她說,“你在跟我炫耀嗎?”于是,堵在喉嚨里的傾訴我再也說不出口。

  蔣天澤的目光像條長蛇一樣緊緊地纏在我身上,讓我窒息。他會在自習(xí)課上強(qiáng)迫我身后的男生和他換座位,他灼灼的目光讓我如芒在背;他會在上課時以抄筆記之名搬著凳子坐在我的身邊,側(cè)著頭癡癡地盯著我。我實(shí)在不知道蔣天澤對我莫名其妙的迷戀來自何方,如果是因?yàn)檫@張偶然被發(fā)現(xiàn)的稱得上漂亮的臉,那我寧愿沒有。

  我已經(jīng)失去了辨認(rèn)美丑的能力,他們曾經(jīng)說我丑然后用丑來攻擊我,他們現(xiàn)在又說我美并因?yàn)槊蓝}擾我。我的美丑是他們說了算,我活得像人還是像狗也是他們說了算,為什么?

  曾經(jīng),我把校園當(dāng)成避難所,躲避我陰晴不定的母親和無窮無盡的農(nóng)活。而現(xiàn)在,校園卻成了我新的噩夢。我不得不退回原點(diǎn),當(dāng)初為了逃離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變得無比諷刺。似乎我逃離一個陷阱,只為跌進(jìn)一個更大的陷阱里面。

  蔣天澤像個變態(tài)一樣時刻監(jiān)視著我,多一秒我都會瘋掉。于是,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沒跟老班請個假便徑自回了家。父母見我回來很是吃驚,當(dāng)我認(rèn)真地跟父母攤牌說自己不想上學(xué)的時候,我爸下意識說了句,“你這么小不上學(xué)干啥?”,而我媽則看著我若有所思。

  晚上我關(guān)了燈躺在床上,在沉甸甸的深夜里失眠了。不知過了多久,外屋傳來父母窸窸窣窣地談話聲:

  “她這么小不上學(xué)以后干什么?和我們一樣種一輩子地啊?”

  “咱們家要真供養(yǎng)三個大學(xué)生,你就等著砸鍋賣鐵吧!翠翠也不小了,咱們村兒里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出去打工的也不少啊!”

  “還太小了?!?p>  “小什么呀?出去打工了一年掙個萬兒八千的,不好嗎?再說了是咱們不讓她讀書嘛?是翠翠不開這竅兒?!?p>  “翠翠成績不錯。再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的意思是,不能太偏心了。”

  “張志民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偏心了?”

  “那你怎么不讓你揚(yáng)揚(yáng)打工去?”

  ......

  我靜靜地躺在黑夜里,像一具毫無生氣的尸體。眼淚從眼角滑下來,枕頭濕成一片。父母向來不肯在我面前扮演救命稻草的角色,我向他們伸手求救,他們卻以為我在揮手道別,甚至還會自以為是地推波助瀾一把。那是一種接近絕望的無助感。

  第二天,我媽試探性地要我下地干活的時候,我沒有拒絕。反正要做一輩子的,現(xiàn)在就該適應(yīng),就像我媽說的,要認(rèn)命。

  認(rèn)命的過程是艱辛的,媽媽在田埂上給爸爸配農(nóng)藥,爸爸背著噴霧器給棉花打藥,我則蹲在茫茫無際的綠色里拔草。我顧不得天氣的又悶又熱,也顧不得農(nóng)藥讓人作嘔的刺鼻氣味,只是低著頭緊張兮兮地看著眼前要拔的每一株草,默默祈禱著這株草下面不要住著一條蛇。

  兩年多沒干過農(nóng)活,我的皮膚被養(yǎng)得有些嬌貴了。剛?cè)具^農(nóng)藥的棉花葉子像無數(shù)個鈍刀片,將我白皙的皮膚劃出一片淡淡的紅腫,又疼又癢。不久,裸露的胳膊被我撓出了血跡,我噙著眼淚走到田埂上故意露出胳膊上的血跡,然后開口問他們要了鑰匙想要提前回家。把鑰匙拿給我的時候,我媽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你還真是嬌貴,我們干活干了一輩子也沒像你這樣?!?p>  我接過鑰匙往回走,我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嗎?將來為了生計(jì),不還是得跪在黃土地上謀生。突然,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冷不丁閃入我的腦海,讓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既然“生”這樣艱難,為什么要謀生?

  從某種意義上講,謀“生”和謀“死”殊途同歸,最終的結(jié)果都是得到一種永恒的安寧。不同的是,謀生要?dú)v盡人生的艱辛,而謀死不用。

  這樣的念頭讓我有些興奮,我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捷徑。

  這個念頭活躍跳動的時候,我正站在一個簡陋的水泥橋上。橋下,是新漲滿的一池春水。河面如鏡,微波蕩漾。

  我魔怔了一般死死地盯著那池春水,仿佛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說,“張翠翠,你為什么不上學(xué)去!”哎?為什么會是......蔣天澤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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