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對老師一向敬而遠之。當然,這和我小時候遇到的老師有關。我的小學是在我們的鄉(xiāng)鎮(zhèn)小學讀的。數學老師叫周曉娟,語文老師叫侯愛君。與其說我忘不了這兩位老師,倒不如說我忘不了她們相互拆臺的樣子。
她們搶自習課、搶辦公室、搶課代表,甚至搶著拉攏好學生。我們夾在這兩股勢力之間,苦不堪言。語文老師會偷偷收錢幫我們買練習冊,收完錢一準兒會囑咐一句:“別跟你們數學老師講,不然她跟風給你們買數學練習冊,到時候你們作業(yè)可就多了”。
語文老師不囑咐倒還好,她這么一囑咐,便總有些煽風點火的孩子特地跑到數學老師那里賣忠心。數學老師在班里向來以班主任自居,這個時候便會氣沖沖地找語文老師理論,最后鬧得不可開交,臉紅脖子粗。
記憶里,侯老師和周老師倒是和睦過一次。那個時候,縣里每年都會評一次“優(yōu)秀教師”。公平起見,那些“優(yōu)秀教師”候選人會被隨機分配到鄉(xiāng)里的一所學校,給一群陌生的學生講課。那些評課的領導會根據課堂的效果,決定這名老師是否當選。
那天要來我們學校參加評講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老師。這個老師從師范大學畢業(yè)沒多久,年輕又漂亮。那個時候我們三年級,對這樣一位從天而降的美女老師充滿向往,一張張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期待,個個摩拳擦掌想要在這位新老師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很可惜,我們的摩拳擦掌并沒有派上用場。講課前夕,數學老師和語文老師攜手給我們開了一個臨時班會,她們相視一笑,然后向我們傳達了班會的旨意。班會的旨意簡單明確:她們兩個沒成“優(yōu)秀教師”是因為她們老實不會送禮,這個老師沒什么真本事,就是會送禮。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別配合那個參加評課的老師。
事實證明,她們的預防針不是白打的。第二天,任憑那個女老師怎樣熱情地和我們互動,我們始終埋著頭一言不發(fā)。我親眼看著那個老師臉上的熱情漸漸冷卻,臉上的鎮(zhèn)靜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土崩瓦解。或許是我眼中稚嫩的憐憫驚擾了她,于是,她用手輕輕指著我,拖著濃濃的鼻音說道:“這位同學,你來給我們大家讀一下這篇課文好嗎?”
站起來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前一天剛剛學到的那個成語“左右為難”。那一刻,我的心境和那個成語無限靠近,幾乎貼在了一起。我想大大方方地讀給她聽,可我不敢?!蚝芎唵?,這個老師會走,而我還要留在這里。而這里,有歇斯底里的周老師和侯老師。
“課文你不會讀嗎?”那個老師這樣跟我講,而我卻全程低頭不語。短短兩分鐘,對我而言,卻像煎熬了兩個世紀。
記得最后,那個老師是哭著下了講臺的。聽課的評委紛紛搖頭,大失所望。
顯然,那個老師的“優(yōu)秀教師”被周老師和侯老師毀掉了,我們全班人都是幫兇。
那個時候,縣里對一個老師、一所學校教學質量的評估,大體是通過“抽考”的方式進行的。所謂“抽考”,就是在班里抽一部分學生參加上邊安排的考試,以這些學生考試的平均成績作為教學質量評估的指標。
“抽考”原則上是隨機抽查,但為了自己學校的教學質量,校領導往往會挑選最優(yōu)秀的學生參加抽考。不僅如此,那個時候所謂的“抽考季”就是一場全校師生共同演繹的華麗的作弊秀。老師們會找高年級成績好的學生替自己的學生考試,會苦心孤詣地給我們傳授作弊技巧,還會在我們考試的時候假裝巡場然后趁監(jiān)考人員不注意給我們遞紙條......
周老師的老公是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在一場抽考中,體育老師突然來到我的桌前掀了掀我的數學試卷,然后莫名其妙地轉頭跟監(jiān)考老師說了句:“這個學生的字兒寫得真清楚?!?p> 我不明所以,卻在翻開試卷的時候,看到了試卷下面那張皺巴巴的小紙條。我向來不會作弊,一時間血液仿佛凝住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看都沒敢看便將那張小紙條胡亂塞進了自己的袖子里。
出了考場,我像個賊一樣沖進廁所,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張紙條。那張紙條上,赫然是最后兩道大題的答案。
回到班里時,我們年級主任孫慶海正表情肅穆地在班里訓話,他說:“你們一個個的,干什么吃的?給你們答案都不會抄是嗎?我再問最后一句,誰這次一點兒弊也沒作,把手舉起來?”
講臺下的我,無比懊悔,懊悔自己沒能好好作弊為學校爭光。于是,我怯生生地舉起了自己的小手。
果不其然,孫慶海怒了,他陰著臉罵我:“你以后不用參加抽考了。”
那個時候,對于我們來說,只有優(yōu)秀的孩子才有資格參加“抽考”,“抽考”對我們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榮光。而我的“榮光”即將被剝奪,這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于是,我微微遲疑了一下,便將手輕輕放了下去。
見狀,孫慶海忽而有些玩味地盯著我,陰陽怪氣地問道:“你怎么把手放下去了?”
“我想起來了,我其實......有作弊的?!蔽乙蛔忠活D,用認錯的態(tài)度認真說道。生怕孫老師不相信,我還特地抬頭看了周老師一眼。見狀,周老師沖孫慶海點頭示意了一下,算是為我做了證。
我明明沒有作弊,卻跟老師說自己作弊了,那是我第一次對老師說謊。我對老師的信仰,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崩塌的?!嗝椿奶频氖虑椋伤褪沁@么發(fā)生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面對崔老師不知其所起的善意,我?guī)缀蹩梢岳斫馕业倪t疑。崔老師的善意、期待和希望,都是有重量的。我自認資質平庸,無福消受。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崔老師突然讓我去辦公室一趟。我忐忑地徘徊在辦公室門口,良久,終于鼓起勇氣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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