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紅色響箭于城中百姓而言,不過是喜慶時添彩的放縱行為,他們不會覺得那是什么響應的信號,而是沖天的焰火,不過這焰火稍顯劣質,響一聲就沒了。
金府的門衛(wèi)被放倒,手提的夜燈掉在地上,仿佛繁華衰敗的前兆,數(shù)百號人從四個方向一起動手,這一刻起,將不斷有人喪生。
亂起來才能摸魚,這是計無名的計策,人也是他的,為了今夜的行動,他掏出了全部的積蓄,他認為今夜這樣的機會后半生都遇不到,他決定一搏。
要想在當棋手,就要有資本,有賭注,他的賭注就是耀州十幾年的經(jīng)營,當然,他更看重千相一的實力,那出神入化的一拳。
千相一是數(shù)百號人里的一個,客居解圍后,他就往這來了,他的最終目的是帶走江晚琴,其他人的目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成功越過兩扇大門,三人小隊里,他最少動手,另外兩人都殺紅了眼,見人就動刀,婦孺牲畜,無一生還,臉上留著烙印,那是死刑犯特有的標記,一個“戒”字。
“前面有人”
一人說道,他使一對圓環(huán),環(huán)外是刀鋒,環(huán)內是護手,動起來就旋轉的死亡風暴,圓環(huán)指著
門內走出的一人,那人一襲灰色長衫,赫然一位手拿戒尺的教書先生。
“嘿嘿,我的”
另一人用刀,繳出利齒的長刀,他先一步出手。
他們已然開始競賽。
殺人競賽。
他們生前嗜殺,成為死刑犯后更加嗜血,腦子里已沒有生靈的概念了,唯有殺才能使他們亢奮的身體得到短暫的平靜。
計無名了解金槍衛(wèi),普通招募的修士根本打不進金府,唯有這群羈押死牢的死士才能擁有攪局的可能性。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不少實力更強的金槍衛(wèi)都死在一念之差的角力上,惜命讓他們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長刀斜斬,這招之下已有五名亡魂,眼看添上第六人,斜斬落空,教書先生輕輕一掌印上持刀人的胸膛,氣旋炸開,持刀人暴退而出,撞上墻壁才停下,眼看是不活了。
持圓環(huán)的笑道:“死得好,拿把破刀耀武揚威,總占老子便宜”
他看著持刀人的方向,身體卻往教書先生那邊移動。
圓環(huán)飛出,一前一后,教書先生退無可退,戒尺輕挑,于空中劃出五道殘影,戒尺穿住圓環(huán),急速旋轉飛出的圓環(huán)像一個乖巧的學生,任由教書先生教導,這時,持圓環(huán)的人到了,雖然一身功夫都在圓環(huán)上,他卻不得不上,兩只手對一只手,他能看到勝算。
血撒一地,持環(huán)人碎了一地。
持刀人那一擊早就表現(xiàn)出教書先生在拳腳功夫上的強勢,他還是義無反顧的上了,搏一搏,這次,他輸了。
刀鋒上行走的人總覺得勝利的天平會倒向勇敢的一方,殊不知實力差距這條溝不是光憑勇氣就能填補的。
主要是溝太深。
教書先生甩落戒尺上的血跡,指向千相一。
“你怎么不上?”
千相一摘掉面罩。
“千護衛(wèi)”
千相一常拜訪天音坊,身為訓練師的他認識千相一。
“天音坊五位訓練師,你是第幾位?”
“不才,排名第三”
“比流水如何?”
“自愧不如”
“流水可曾說話,他敗于我”
“不曾”
“現(xiàn)在我說了”
流水是天音坊首席,他是第三,流水敗于千相一,他自然也要敗于千相一。
“請賜教”
教書先生落下戒尺,伸出左手。
他用戒尺,因為拳腳功夫太強,易傷人,既然千相一很強,他也要用最強的功夫。
怒龍穿心!
千相一出手即用全力。
所謂拳影,乃氣修體內天地之氣的具象化,是一種增長攻擊距離消弱傷害的做法,千相一不打算用。
兩只手對一只手,兩人近身肉搏。
教書先生的動作即慢又快,慢到有條不紊,快到眼捉不到,一對二,不落下風。
交戰(zhàn)三回合,千相一發(fā)現(xiàn)不對勁。
九霄龍吟霸王拳以剛猛著稱,硬碰硬方面未逢敵手,今天越打越吃力,他打的夠快,夠強,對方始終能壓他一頭。
千相一拉開距離,快速思考對策。
“你發(fā)現(xiàn)了”
教書先生說道,原地未動。
“什么?”
“我這拳法的特點,只能用于近戰(zhàn)”
千相一悟了。
他的招式剛猛,在于直來直去,勇往無前,教書先生的招式把極致的技巧用在接敵的第一瞬間,就像同等的力量,更擅長運用技巧的人能用出超越力量本身的效果。
“你勝不了我,接下來我會拉開距離與你對敵”
教書先生伸出握戒尺的手。
拳影迸發(fā),如猛沖的云團,戒尺不慌不忙,一接一松,巍然不動。
“你的劍很特別”
流水擊敗教書先生,成為新的首席。教書先生無言。
“只能防守的劍殺不了人”
教書先生握劍的手更緊了。
“你的拳法更特別”
面對流水的笛聲,教書先生的拳法無從下手,縱使他擁有任何人都無法匹敵的力量。
“強到極致的拳法要走近才能殺人”
教書先生的手松了,這場比試之前,他風光無限,最年輕的首席訓練師,擊敗無數(shù)對手。
他很強,能把功夫練到極致的強,他走得路錯了,近戰(zhàn)最強,殺不死遠方的人,防守最強,無法殺人。
作為一名天音坊首席訓練師,教得就是殺人技。
人生沒有多少年,他只能走下去,所以他是第三。
拳影一個接一個卸開,周圍精心維護的花圃,昂貴材料建造的屋墻千瘡百孔,千相一還在打,教書先生還在卸。
“什么!”
教書先生驚了,一心在戒尺上的他,一心防守的他,滴水不漏的他,看到千相一近身了,近身一拳,還是怒龍穿心,教書先生橫尺抵擋,人倒飛而出,鮮血灑落一地。
落地又是一口血,教書先生臉色蒼白的看著千相一,那是疑惑和不解。
他怎么知道他不能在戰(zhàn)時切換功夫?
他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學生時代,老師專門教過一個詞叫‘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堅持下去便能把一件事做到極致,三心二意便會慌不擇路,犯渾犯錯”
教書先生便是一個一心一意的人,用戒尺時,不能用拳腳,用戒尺時,擋不住千相一近身時的拳腳,用戒尺時,強行用拳腳,則不是一心一意。
一個極致的人走了一條不極致的路,令人唏噓。
千相一走過他,繼續(xù)向前,教書先生看著手上的戒尺良久,掰斷了它,再次心血涌動,大口血吐出來,躺在地上,黑夜繁星,每顆星辰都有自己的位置,他也該有自己的位置,一個位置就好,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