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是沃斯卡的一名普通士兵,他原先是平民,家里有一塊田,是從爺爺那一輩傳下來的,他們家三代都是農(nóng)民。
父親當了一輩子農(nóng)民,唯一的心愿就是凡爾也能繼承這片田,順便能娶個老婆那就最好。
但是凡爾不這么想,年輕氣盛的他不愿意一輩子在大太陽底下種地,他曾經(jīng)偷偷跑到圣光教會,聆聽修女們的教誨,原來自己的爺爺和父親一輩子生活的沃斯卡只是北境的一個小鎮(zhèn)。
從沃斯卡沿著貝斯納河往東走就能到北境最富饒的城市貝斯納,繼續(xù)往東就能到達坐落著巨大城堡的邊境要塞,再往東就能到達郁金香王國……如果一直往南走,就能目睹水上城市加斯維斯的風采,再往南就能前往金碧輝煌的洛克里斯王城……
所以凡爾選擇了當兵,他不想在沃斯卡耗費一輩子的光陰,他要走出去,看一看這絢麗多彩的世界。
然而夢想終究只是夢想,即使最有可能外出征戰(zhàn)的士兵,到過最遠的距離也不過是附近山脈的土匪窩。
他仍然沒有走出沃斯卡,和他的父親一樣的命運,甚至賺的錢還沒有父親多。
又是新的一天,清晨的空氣格外的濕潤,在嚴寒的北境,濕潤往往伴隨著冰冷,他照常提起昨天在井邊打好的一桶水,用井水打濕自己的臉龐。
“嘶!好冷!”凡爾的牙齒都在不自主打顫。
這該死的天氣,竟然比去年的秋天還要冷,不知道現(xiàn)在手頭的錢夠不夠添一件衣服。
他用雙手抹掉臉上的水,眼睛微微睜開,看到水面上映著一個面色蒼白、皮膚緊皺的年輕人,他的眼神略顯空洞,發(fā)鬢上還泛著幾絲白色,他不由看呆了——明明只有二十幾歲的自己,怎么像個中年人一樣?
“這是我當兵的第六個年頭了吧?”他想起在前往軍營前,和父親的最后一次爭吵,那段大吵大鬧的記憶還真是糟糕。
“或許父親的話是對的?”凡爾看著自己因為常年拿刀槍磨起老繭的雙手,不由得自嘲。
昨天他又收到了父親的一封信,說是隔壁家的班森生了第二個孩子,小臉肥嘟嘟的,非??蓯?。
他看得出父親的字越發(fā)模糊,字里行間的語氣也越來越溫柔,大概是眼神越來越不好了,也越來越想念自己了?
凡爾也越來越迷茫,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班森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第二個孩子,在農(nóng)田勤勤懇懇工作的他攢下的金幣,大概能雇傭一兩個農(nóng)奴了,剩下的時間能陪著自己的妻子、孩子、父親母親……
那我這六年到底在干什么?
為了夢想?
每次想到老父親,凡爾都鼻子一酸,去他媽的夢想!
多少次午夜夢回,都夢到了爺倆最后一次爭吵,如果……那個時候選擇聽父親的,現(xiàn)在又會怎樣呢?
但是不甘啊……不想就這么灰溜溜地滾回家。
他現(xiàn)在的夢想不再是走出沃斯卡,而是穿上一身帥氣的鎧甲,成為騎士或者長官,風風光光地走到父親面前,對他說:“我們一輩子都不用再種地啦!你的孫子也不用!孫子的孫子也不用!”
“凡爾,你在愣著干什么呢?聽說王子殿下要來視察軍營!”
同伴的聲音把凡爾拉出了胡思亂想。
“視察軍營?每個新到的領(lǐng)主不都會這么干嗎?有什么好驚訝的?”
凡爾不以為然。
“等等!你說王子殿下?!”
猛然間他像沸騰的水,激動得仿佛要溢出來,抓著那個同伴的肩膀重復問個不停。
“痛!凡爾你這該死的小子放手!”那個同伴急忙說道:“王子殿下就在軍營大帳,你不是卡洛斯大人選定的五十人之一嗎?快點去吧,好像只有你們這些被選中的人才能覲見王子殿下!”
凡爾腦子漸漸當機,我們被選中覲見王子殿下?
“別愣著!”那個同伴一把拍醒凡爾。
“哦…哦!”凡爾立刻頭也不回地往軍營大帳狂奔。
…
…
“以往我坐在下面特別有感觸,怎么說呢,就像卡洛斯之前說的,我是洛克里斯的王子,永遠不需要站著說話。因此,小時候每次聽臺上的人講話,都會心里暗罵,嘿,這個該死的老頭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鳥語呢!”
喬治抱怨著小時候聽“主席臺講話”的經(jīng)歷,底下的士兵們哄堂大笑。
“但是當我真正站在這里,和在座的各位講話時,我才發(fā)現(xiàn),那些老頭很厲害呀。說句實在話,我現(xiàn)在的心臟砰砰跳得和小鹿一樣,雙腿都有些不自覺地發(fā)抖,離我近的這位士兵,應該能看出來吧?”喬治指著坐在最前側(cè)的士兵問道。
“殿下,我真的很擔憂這個小木臺能否撐到您講話完畢?!边@位老兵咧嘴一笑,眾人也跟著哈哈大笑。
“真是誠實的士兵,你的名字?”喬治絲毫不覺尷尬。
“殿下叫我老貝卡就行!”
“好吧,老貝卡,你入伍幾年了?”喬治問道。
“十年了!”
“生活怎么樣?”喬治又問道。
老貝卡臉神一暗:“父母早就沒了,我的婆娘趁我入伍期間跟其他男人跑了,帶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我現(xiàn)在就剩我的小破木屋了。”
他撓了撓頭:“但還好我還有幾個兄弟?!?p> “在座的各位入伍幾年了?”喬治把目光拋向在座的士兵們。
“殿下,我十二年了!”
“我九年!”
“都五年沒回家了!”
“我才三年!”
…
…
在士兵們紛紛發(fā)言的時候,大帳突然開了一個小縫,一道人影從帳外擠了進來。
喬治感受到身旁的卡洛斯流露出一股威壓,獨屬于超凡者的威壓,而且那股力量只針對著那個人影。
“殿…殿下,我叫凡爾,也是五十人之一,來遲了,萬分抱歉!”凡爾一瞬間感覺身體動彈不得分毫,冷汗大顆大顆往下落,他知道他被發(fā)現(xiàn)了。
喬治對卡洛斯揮了揮手,凡爾才感到身體一松,差點直接癱倒到地上。
“那么凡爾,你入伍幾年了?”喬治微笑著看著眼前這個只比自己長幾歲的青年人。
“殿下,我已經(jīng)入伍六年了?!被蛟S是喬治的微笑讓凡爾放松了緊繃的情緒,他說話的聲音比較平穩(wěn)。
“有后悔嗎?”喬治問道。
凡爾對上喬治的目光,或是害怕或是執(zhí)著,咬著牙,沒有說話。
喬治就這么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士兵。
“有…有…點?!弊詈?,凡爾還是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大點聲!”喬治命令道:“大聲告訴我你的答案!”
“是!殿下,我后悔!”
“我后悔沒有聽父親的話!”
“我后悔沒有安心當農(nóng)民!”
“我后悔成了一個沃斯卡士兵!”
這一刻,凡爾聲嘶力竭地吶喊,他莫名其妙的執(zhí)著崩潰殆盡。
“你們呢?有誰也后悔?”喬治轉(zhuǎn)向全部士兵。
士兵們低著頭,沉默不言。
看到這一幕,喬治已經(jīng)得知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