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7章再見索寒煙

　　“你今天走不了了。

　　“外街上看著沒人，可只要這條街上有一家窗戶敢開，暗地里指不定弓弩手都給你安排上了。”

　　阿嫻的語氣是那么稀松平常，顯然不是第一次吧，這半年里，她究竟經(jīng)歷了多少？

　　尺素這樣想到，卻又見阿嫻面上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來。

　　她在失望什么？

　　她失望，是為沒看到尺素冷淡的臉上有什么其他的情緒變化。她期盼看到尺素吃驚害怕的樣子，哪怕是對她的憤怒和不解，然而這些她所期盼的，沒有一樣能在尺素這張冷漠的面孔上找得到。

　　阿嫻不知道的是，她其實成功了。此刻面上木頭一樣的尺素，心下正為她五味雜陳。

　　——自己的阿嫻，是變了。

　　尺素心下有些高興，又有些說不來的酸楚，復雜的很。

　　阿嫻現(xiàn)下對她說出這些話來，不亞于親口承認，之前要開窗的舉動是想自己死了，現(xiàn)在說出來，是想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好來笑一笑么……而開窗戶的動機，阿嫻是因為幾個孩子，還是為了石永昌那個混賬東西？總不是為了她自己想讓兩人都死吧……

　　“……宿主。”

　　心下的1001突然在此時吭聲打斷了尺素的思緒，冰冷無情的機械音聽起來好像剛睡醒從而有些模模糊糊的聽不大清楚，但下一刻它就不負所望分外清楚的“賤”了起來——

　　“沒想到哇，這個女的和你一樣都有些失心瘋，還是間歇性失心瘋！剛才居然還想和你同歸于盡！嘖嘖嘖，這次你被捅心窩子了吧。叭叭叭～”

　　它卡了。

　　對1001說的話，尤其是還卡殼的1001的話，尺素一貫就不喜予以理睬，眼下只望著面前的阿嫻，深深呼出一氣，終于開口問道：

　　“那現(xiàn)下你和我關在一起，是在等誰來？這幕后的人，你知……”

　　“叩叩——”

　　萬萬沒想到，這樓下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尺素的話頭。

　　房里的二人齊齊轉(zhuǎn)頭盯著門口，聽著樓下開大門放樓板的動靜，又見一簇簇燭火一盞盞竹燈籠游魚似的聚集到了門外，橘黃橙紅的光透進來，四下里寂而無聲。

　　但聽房外又傳來一陣嬌聲笑語，緊接著昨日那個讓人酥心難忘地聲音響了起來：

　　“呀，忘了還鎖著呢，拿鑰匙來?！?p>　　于是，她二人在房內(nèi)清清楚楚的聽到，有婆子趕忙湊到那人身前，遞了叮叮當當?shù)囊淮蟠€匙過去。

　　“嗑嗒——”

　　門開了。

　　只見正中間一位紅衣女子柳腰款擺，腰間品紅色的衣帶別了一桿綠玉煙桿，手里執(zhí)一柄繡粉花黃蝶的團扇遮了半張臉，懶懶散散的踏門而入，行動間竟然無聲無息，有如鬼魅。

　　單瞧她露出的那半張臉，敷了鉛粉，面白如鬼，又兼一雙笑眼帶媚，更渾似那陰詭地獄的兇魂。

　　索寒煙機敏的目光在二人臉上掃來掃去，二人也就看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她眼眶里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三人皆是難辨神色。

　　只是余光一瞥，尺素也不難發(fā)現(xiàn)阿嫻一見索寒煙便抑制不住的縮了縮肩膀，顯然是怕后者怕到了極點。

　　“奴家是萬萬沒想到，費這般心機的……會是為了你～”

　　依舊是那尾音帶了顫兒，小奶貓爪子撓緞子般的，任是女人聽了也覺酥到骨頭里的聲音。

　　見尺素不做聲，索寒煙輕輕一抬手，卻是叫一旁的阿嫻又縮了縮脖子。

　　索寒煙自是看見了，一時無心不去管她，只繼續(xù)用那甜膩如小食糕點的聲音說道：

　　“看你，都快嚇壞了，就快些出去接著歇息吧，今天先去云溪那間屋湊合吧?！?p>　　阿嫻當即一愣，本是張口欲言，卻又按下念頭急忙起身，面上如蒙大赦般向人行了一禮便快步出去了。

　　門外眾仆即刻似魚群散開，給她讓出了一條道離去。

　　緊接著，兩個五大三粗的仆婦擼了擼袖子便要進門來，卻被索寒煙抬手示意呆在門外，而后乖巧的帶上了門。

　　索寒煙扭頭，依舊是以團扇半遮面，眼神嗔怪的看了尺素一眼：“娘子做什么要這般盯著我瞧，倒是把奴家看的都不好意思了?！?p>　　如此肉麻的話，由她說出口竟是如此熨貼，人聽得就好似吃了花蜜，甜絲絲的，馨香軟糯，直入心窩，把人甜的心都要化了。

　　只是尺素似乎并不吃她這套，依舊面色冷漠的直勾勾的看著她。

　　索寒煙眼波流轉(zhuǎn)間，媚眼如絲，迷離而帶著一股子妖氣，踱著步子散漫隨性的走到尺素近前兒來，兀自的挪了凳子坐下，一手執(zhí)團扇，一手輕撫額。

　　二人相隔不過一尺，就這么看著對方。

　　索寒煙有些奇怪，對這小娘子更是有幾分好奇。她問話，她不答，不過是只隔了一天，待她便如一個啞巴丫頭似的，吭也不愿吭一聲，態(tài)度來了個大變樣，明明昨日還好好的。

　　從始至終，尺素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只盯著她看。只是這究竟為哪般啊？

　　尺素眨眨眼，好似剛回神一般，只垂了眸子淺笑道，“你多慮了，不過是看著美人，多看幾眼養(yǎng)養(yǎng)眼罷了?！?p>　　索寒煙一愣，眼中霧氣漫起來，似乎想著什么事，不過眨眼間就好似被風吹散了，她搖著手中的團扇輕聲笑道：

　　“娘子說話可真有意思——”

　　“菡萏發(fā)荷花……”

　　尺素壓低聲音微不可察的吟道，這聲音低到只有兩人這般近才能聽清。卻是讓索寒煙眼中立時就沒了那虛假客套的笑。

　　索寒煙眼眸微瞇，發(fā)現(xiàn)垂眸的尺素似是一副癡相，那甜膩的聲音立時變得有些尖利如芒：

　　“你說什么？你剛才咕咕噥噥的在說什么？”

　　她有些怒了。

　　甜膩可人的聲音好似加了化不開的砂糖，令人耳朵有些難以消受。

　　尺素緩神，神色有些迷糊的看著她，口中說道：

　　“阿陽。我心下有些怕了?！?p>　　索寒煙整個人都戰(zhàn)栗著，怎么克制也克制不住的，眼底終是起了水霧，差一點就要跳起來，卻是被尺素按住了冰涼的左手：

　　“人好多，我想和你聊聊?！?p>　　索寒煙立時不抖了，手里的團扇也早就不搖了，整個人好似被施法定住一般。

　　門外不知是哪個婆子急了，隔門喚了她一聲——“索媽媽”，立時就被她擲在門上的團扇嚇了一下，不再做聲。

　　“全都走開，至少三十步遠處，候著?！?p>　　索寒煙冷冷的吩咐到，原本甜絲絲的聲音現(xiàn)在摻滿了涼意，有如冬夜里風欺枯草的氣勢，令人不得不折服。

　　外邊的一干人也恰如枯草，聞言連連應是，對她的命令莫敢不從，凌亂的腳步聲漸遠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