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待五六花船登臺獻藝了后,有的看客伸了脖子往上瞧去,已是到了日禺之時。
蘇堤湖東畔的楊柳枝條攜了清風,像在碧波上蕩著秋千,這空氣中除了有股子土泥青澀味兒,還夾著好聞的女子香。
繼鵲華樓舞姿堪絕的丹娘子之后,又登上臺來幾家小州縣花娘,所展才藝雖不算上等,但也各有獨眾,臺底下也有看客拖著腮幫子,嘴里磕了葵子皮兒細細斟看。
“哎,不知這位兄臺押的是幾號船上的花娘子?”席中一打扮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兒,舉了自己案前放著的杯盞,朝旁邊坐著,看似過了三旬的郎君好奇問了聲。
“你瞧瞧,我買的是七號綰香樓忱娘子?!北幌鄦柕睦删?,先是舉了杯盞還酒,后從自己懷中摸索出了一木牌,放置席案上叫這公子哥看了去。
“七號花船娘子還未登臺,兄臺怎如此意決?”俏公子斂了衣袖,身子又朝那郎君前探了過去,更是奇了道。
這郎君沒著急答,莞爾一笑拍了拍俏公子的肩頭:“賢弟有所不知啊,這綰香樓上一次畫舫比試就有花娘得了魁首,今年我得了消息說此次參賽的花娘本事更了得,拿點私房錢投了這綰香樓定是賺的了。賢弟,你也買的七號船?”
悄公子聽到此,大掌一拍席案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我本是蘇州本地人,今年押了本地的鳳仙樓,可還不知這鳳仙樓是哪個娘子登臺,可把我給急的呦?!?p> “我也拖道上朋友幫忙打聽了點這鳳仙樓的消息,可半點有用的都打聽不到,這鳳仙樓把這花娘唔得忒嚴實了,我看也是故弄玄虛”說話的郎君手指點著下巴晃了兩下子頭,嘴里嘖嘖了幾聲。
“那我這,不白...”
“唉唉別說了,這綰香樓的忱娘子該登臺了。”
“咣”銅鑼一響,報幕的小廝先上了臺。
“七號花船綰香樓,忱娘子”小廝報了號,不少買了七號花船的番攤戶大聲的吆喝起來。
只見臺中鋪了一塊花氈,樂師抱著箏琴一撩素袍坐在了花氈后側(cè),箏弦一撥,帶著股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氣,聽得臺下眾人心跟著揪起。
綰香樓忱娘子緩緩登了臺,身著紅色浣紗裙赤腳佩鈴,手中持一柄長劍,細如蔥白的指尖輕轉(zhuǎn),長劍在手中挽了個花兒,步如青燕靈動飛旋。琴師曲調(diào)漸急了些,這忱娘子手中的長劍也帶有奔雷之姿,快如電疾劃破了清風,蓮步頻頻而躍,細腰彎折不及君子盈盈一握,飄然胡璇的裙擺開地像極了芙蕖花,絲絲縷縷勾著人心,帶到收尾了,忱娘子又是凌空一躍,劍鋒映著寒光,一劈,好一招仙人指路。
這忱娘子劍舞氣勢逼人,身卻如雀鳥輕盈盤旋,兩者相合顯得極為巧妙,臺下眾人看癡了眼。
舞罷,忱娘子收了劍背在后面,邁步上前眾人才看清這綰香樓忱娘子的芳容。
雖不算絕代佳人,但也嬌俏萬分,手中持劍也增了幾絲英氣。
“忱娘獻丑了”忱娘子嘴角銜笑,朝了臺下眾人委身一拜,下了臺去。
臺下眾人拍手叫好,對著綰香樓此會奪冠又看好了三分。
“主子爺,這劍舞我在京中還不曾見過,此番來著蘇州還真開了眼”茯筠眼神帶著驚艷,弓了身子在自家主子身側(cè)耳語了一番。
“你這沒出息樣!”瀛夙心下也覺得這花娘子跳的劍舞極好,可是這舞只像是個花瓶子,只能算個擺件兒。
綰香樓跟著后頭八九號的花船,一見這忱娘得了眾人的叫好聲,心下也知自己分量,難以爭奇斗艷了,只匆匆上臺演了自己的曲兒,方連連退去。
“我瞧啊今年又是這綰香樓得魁!”岸上前來湊個熱鬧的蘇州百姓,見著綰香樓技藝出眾便議論紛紛。
“咱蘇州這鳳仙樓雖也不一般,今日怕是也得叫這揚州綰香樓給比下去了!”
“這鳳仙樓上臺了罷?”
“像是還未曾,可這上了臺不也是添堵呢?”
忱娘子剛跳劍舞之時,陸子虞挑了丹鳳眼站在艙中的雕花窗前定神看了一陣兒,心中自是暗佩服忱娘將這劍舞跳的出彩,可這畫舫比試的魁首,今日自己要定了。
“拾號花船,蘇州鳳仙樓”鑼響,可奈何臺底下眾人喧吵之聲不休,也聽不見小廝說了什么。
“當啷。”
“當啷,當啷?!?p> 臺下看客,聽見一陣鈴樂聲,但都不知是何樂器,只眼神朝著臺中投去了,卻瞧不見人影,可這鈴樂聲由遠至近了些,由輕至重了些,節(jié)奏清脆,頗為動聽。
“主子這是何樂器?”茯筠皺了眉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便向自家主子詢問。
“鈴鼓”瀛夙面上淡淡,眼中卻染了興致,這鈴鼓是為西域邊塞樂器,沒想到這蘇州城的花娘竟也會此技。
臺下眾人識得此樂聲寥寥無幾,都是探著頭想往臺上一探究竟。
“當啷”這鈴鼓之聲又近了些。
配合著鈴鼓之聲聽見似有人唱著小曲兒裊娜而來:“蘇南有佳人,紅妝照影來,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嬌嬌如酒醉,旖欄望春色,卻不知,北方狼煙烽火,馬蹄欲婆娑?瀟瀟殘笳夜,枕荒念鄉(xiāng)閣,何處勘能淬吳鉤,莫叫英雄只廢丘?!?p> 臺下的看客們只聽這女子聲如鶯燕,嬌啼婉婉,身姿似柳搖曳著萬種風情,直讓人看得心酥。
走到了臺中,方看清了她這容貌,心中感慨而千:“這莫不是仙娥?”
只見此女身著素色廣袖流仙裙,腰間纏著一圈絲線串織成的網(wǎng)絡(luò)子,每個絡(luò)格里還放了一枚琉璃珠子,赤烏一照,這地上泛著點點光暈,明媚如塵。青絲束起戴了頂流蘇金冠,半遮了芙蓉玉面,眉如遠黛,鳳目上挑,眼尾暈著斜紅妝,朱唇勾了半分便讓著看便媚色生香。
瀛夙只覺得這花娘甚是眼熟,像在哪兒見過般,細細一想,眼中漸起了滲人的冷意,他認出這花娘便是在那暮滄齋,還有前兩夜的夢中對自己輕薄的陸家小姐,一時覺得胡鬧極了,心下暗想:“這國公府的小姐,竟跑到花樓子當娘子,說出去不知京中的貴女要笑掉臉上幾層細粉?”
茯筠瞧著自家主子這周身的氣勢駭人了些,不知心中正想了什么,但眼下還是再看會兒臺上這嬌娥,要是一會兒飛走可看不成了,自己何必去觸主子的霉頭。
可茯筠越看越覺得奇了怪,這花娘子的眼神兒,咋的總往自己這邊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