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近就越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變得強烈，她余光打量著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一抹冬陽灑在宋章爵的臉上。
叢默一轉眼就看見他身邊的女生正滿臉笑容的問他什么，他微微偏頭似乎在回答。
她不自覺加快腳下的步伐，把作業(yè)交給老師又快速回到教室，她不敢再看一眼，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孫菱婧其實看到了窗外的叢默，她裝作沒看見笑著對宋章爵說：“叢默很愛吃糖嗎？”
宋章爵看她，點頭：“嗯，怎么？”
她笑了笑，說：“沒什么，就看見你總是給她糖?！?p> 不經(jīng)意看了窗外一眼，已經(jīng)沒有人影了，她又試探的問：“你，是不是喜歡叢默??？”
宋章爵的筆尖頓在一個物理字符上，想起季宇航似乎喜歡孫菱婧，可叢默喜歡的是季宇航?，F(xiàn)在，季宇航對叢默很好，他們會有可能吧。那他，就沒有必要把他們的關系攪亂。
他說：“沒有?！?p> 孫菱婧心里像是炸開了煙花，卻又覺得疑惑，道：“那你對她那么好……”
“我要寫題了?！彼椭^看題，不想繼續(xù)回答她的問題。
孫菱婧看他不想理自己，也不打擾了，自己心里悄悄開心。
宋章爵看著筆尖出神，心里嘲諷自己的大度，為什么不能再往前一點點呢？可是，還有以后呢，一輩子那么長，他現(xiàn)在什么都無法承諾。
他認真做題，期待畢業(yè)，想要盡快成為一個獨立成熟的人，他才能沒有阻礙的站在她的面前，勇敢而自信。
叢默回教室坐下，秦楨問她：“你怎么了？”
“他真的喜歡孫菱婧，他們，現(xiàn)在是同桌了?！彼Z氣盡量平靜，然后笑了笑說：“快寫作業(yè)，我們可是要一起去大學找?guī)浉绺绲?！?p> 她說完用手撐住臉，拿起筆看著習題，擋住逐漸變得蒼白的臉。
果然，最可怕的事都在發(fā)生。
秦楨以為她足夠釋懷，也放心不少，下午兩人一起去食堂吃飯，秦楨挽著她道：“快期末考試了?！?p> “現(xiàn)在期末考試已經(jīng)沒有以前的感覺了，因為考完了還得繼續(xù)補習。”
“對啊，我們再堅持幾個月就解放了?！鼻貥E看著天空，感受冬天帶來的獨特氣息。
叢默也把目光放到了學校之外的天空，畢業(yè)了的話，一切都該結束了。她一定，一定要勇敢一次，說出心里的話，不論結果。
周末，起子如約去顧賀家里學習，顧賀去超市買了辣條薯條還有兩瓶可樂，面帶笑意，如沐春風。
顧賀媽媽是個熱情的人，知道兒子的同學要來家里也張羅著做些好吃的。
他成長在一個特殊的家庭，顧賀是媽媽在孤兒院帶回來的，他的媽媽是不婚主義者，于是就領養(yǎng)了他。
“媽，你不用這么緊張?！鳖欃R安慰媽媽，他以前從來沒帶同學回家里過。
“不緊張，我就想多做點好吃的，你以后常帶回來??！”
“嗯，好?！?p> 門鈴聲響起，他去開門，笑著把起子迎進來，他道：“媽，這是我同學楊琪。”
“阿姨好！阿姨真年輕！”起子嘴甜的打招呼，還帶點撒嬌的意味。
“好好，你們自己寫作業(yè)去，我給你們做好吃的，我今天做幾道拿手菜！”她說話時眉眼彎彎，特別親切。
顧賀笑著把起子帶進房間里，起子好奇的打量著。
房間很整潔，以天藍色為主，被子疊得很整齊，書桌也很干凈，旁邊還有一個書架，滿滿的書，起子砸著嘴在他房間逛了一圈。
“你先坐，我再去搬一把椅子?！?p> 起子不客氣的在他的桌前坐下，打量著他桌上正翻開的一本書，他看了一眼封面：“《百年孤獨》？不感興趣?！?p> 他放下，拿出手機開始玩貪吃蛇。
顧賀推門進去，一手拿著椅子，一手提著一包零食，他道：“給你?！?p> 起子開心的接過零食，拿了辣條就開始吃，然后把一根遞到顧賀的嘴邊，道：“張嘴?！?p> 顧賀就著他的手吃了一根，低頭放椅子時臉頰微紅。起子沒發(fā)覺，兩人分著吃完一包辣條就開始學習。
“集合的題你回去寫了嗎？”顧賀邊翻開書邊問他。
起子喝了一口可樂，道：“寫了，你給我檢查一下?！?p> “好，先把今天要講的說了我再檢查?！?p> 起子拿出筆記本，認真聽他講課。
“那我們今天講命題，真命題就是……”
起子很少有這么專注的時候，全身心投入一件事里，就連當時和宋小米談戀愛他都沒這么認真過。
講了知識點，顧賀拿出一張紙道：“把上面的題做了，我給你檢查集合的題。你把這份題做完后就要背單詞了。”
起子想想就很痛苦，拉著一張臉道：“好吧?！币驗閯倓傊v完，他做起題來很輕松，順暢得讓他突然覺得自己有學習的天賦。
顧賀把他做錯的幾道題講清楚，兩人一個安靜的寫題，一個默記單詞，隔絕了窗外的冷空氣，室內(nèi)靜謐祥和。
天氣越冷，人們就越不愿意暴露在空氣里。
叢默圍了一條藍色條紋圍巾，穿得十分暖和的坐在圖書館里背知識點，她懷里抱著暖水袋，目光不時投向窗外。
去圖書館學習，已經(jīng)成為了宋章爵的習慣，他沒有騎車，在離圖書館最近的街口遇見了孫菱婧。
她笑著打招呼：“你也去圖書館嗎？”
“嗯?！彼c頭以示禮貌，略過她繼續(xù)往前走。
“真巧，我也去圖書館。”她自然跟在宋章爵的身側，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
叢默將快要冷了的暖水袋放在桌上，又再次看向窗外，一對男女一起朝圖書館走來。他們隔了三層樓的距離，卻像隔著宇宙。
她默默收拾東西，背著書包離開。
在二樓樓梯口正面遇見他們，孫菱婧笑著說：“叢默？你要走了嗎？我們才剛剛來呢！”
叢默注意到了她話語里的“我們”，心像是墜入冰河地獄，她目光逐漸模糊，道：“我先走了，拜拜?！?p> 宋章爵站在那，想要伸出的手終究沒有伸出去，他看著叢默，像是跨越兩年的時光回到那一條街的距離。
她穿著藍色厚外套，圍著藍色條紋圍巾，像一只可愛的熊站在馬路對面傻笑著，目光純凈，是他遇見光明的開始。
他道：“再見?！比缓髲乃磉吔?jīng)過上樓。
孫菱婧笑著跟上，驕傲的看了叢默一眼，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回頭對叢默說：“對了，你和季宇航真好，祝你們幸福！”
她說完不給叢默解釋的機會快步上樓，叢默的話都卡在喉嚨里，而這種默認也落在宋章爵的心里。
她轉身下樓，咽下所有心酸，安慰自己道：“畢業(yè)就可以結束了，現(xiàn)在不能影響任何人?！?p> 一月十二號夜晚，雪飄飄灑灑的降臨，它們無憂無慮的，自由自在的，在這個逐漸繁雜的世界嬉鬧，追逐，覆蓋。
清晨，窗戶上覆上一層霧氣，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叢默把窗戶打開，一陣冷氣直接撲上了她的臉，她瞇住眼睛抵擋住這種不適感。
入目的是一片素白，陽光微微相融，像極了夜晚的白月牙暈染出的顏色，她竟覺得這顏色像極了宋章爵，美麗而遙遠，無法擁有。
她拿出日記本，寫道：
“下雪了，開窗的那一刻令我清醒，我離他太遙遠，似乎真的追不上。
雪天的美麗，無法用言語來描述，這種白讓我想起月牙的顏色。就像他，如同月牙白，不可觸碰。
等到畢業(yè)吧，醉一場酒，告一次白，以后就輕松的活著。（2013.01.12）”
她已經(jīng)練就習慣悲傷的本領，如今心里再難過，也可以面帶微笑的掩藏情緒。
有個人愛你，你會像個孩子。你愛著某個人，往往需要被迫成長。
她微笑著去洗漱，原來下雪天可以讓人暫且愉快。
“叢默，你大姨打電話讓我回去一趟?！崩鑻尫畔聡?，理了理頭發(fā)快速收拾幾件衣服去車站。
“怎么了？”
黎媽邊換鞋邊說：“沒事，你待在家里好好復習?！?p> “嗯，好?！眳材谛睦飺闹?。
黎媽周末都沒有回來，黎爸在周二的時候也回去了。這仿佛是一種征兆，她終于開始惶惶不安，無法專心。
叢默的班主任是一個中年女老師，她在一個課間找到叢默，兩人一起去了稍微安靜的樓梯間。
“叢默…你媽媽打電話幫你請了這個星期的假，你外婆想見見你?！彼Z氣柔和，說的小心翼翼。
叢默心里一跳，道：“好?！彼穆曇糸_始哽咽，其實她知道班主任的意思。
她拍著叢默的肩膀道：“要放寬心，快要高考了?！?p> “嗯，我知道的，謝謝老師?！?p> 聊完后叢默回教室收拾了作業(yè)離開，班上的人好奇的看她，秦楨面露擔心，叢默的臉色很不好。
她去車站坐汽車趕到鄰市，再打車到醫(yī)院，一路上都緊緊攥著書包帶，她從書包里掏出手機開機，給黎媽打電話。
“喂？媽……”她有些無法開口。
“你到了嗎？”黎媽的語氣還算平靜，只是顯得很疲憊。
“嗯，我馬上就到了?！彼戳搜勐愤叺慕ㄖ溃骸拔乙萝嚵?，先掛了?！?p> 她到醫(yī)院大廳問了住院部的方向，匆匆跑過去。上到二樓，黎爸正站在樓梯口等她。
他過去拉住叢默，道：“去看看外婆吧，她平時對你很好?！?p> 叢默聽完涌出眼淚，加快步子跟著黎爸趕去病房。
小小的房間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她進去，外公正拉著外婆的手，大姨和媽媽坐在床邊陪外婆說話，幾步外站著姨夫和弟弟。黎媽見她來了，趕緊道：“媽，叢默來了，你看看，你不是一直在念叨她？”
說完讓開自己的位置，轉頭就掉了眼淚。叢默擦干眼淚上前握住外婆的手，道：“外婆，我回來了！”
“好…好！默…我，我的…乖孫女……”她嘶啞著喉嚨說完這句話，呼吸都變得困難，像是被堵塞住。
“嗯，外婆你快好起來！好起來！”叢默的眼淚又掉下來，滴在了外婆的手上。
外公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輕聲道：“現(xiàn)在愿望也了了，你放心去吧，我也快了，到時候來陪你……”
“好……”她發(fā)出綿長的嘶啞聲，劇烈的呼吸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在幾個沉重艱難的呼吸后，外婆不再呼吸，也不再嘶啞的說話。
黎媽撥開叢默，和大姨撲在她身上大喊：“媽！媽！你起來啊！說句話！”
“我們還沒好好孝順你啊……”
外公也哭出了聲，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撒開，喃喃道：“你也不等等我啊……”他親吻外婆的手，現(xiàn)在還有體溫，尚且柔軟。
弟弟嘴里喊著外婆也嚎啕大哭，病房里一片混亂，入耳的全是哭喊聲，那是永遠離別的吶喊。
只有姨父和黎爸還有些理智。黎爸過來摟住泣不成聲的叢默，姨父聯(lián)系人準備后事。
叢默拽著爸爸的衣服，看著媽媽抱著外婆哭的像個孩子。
她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來。
小時候，外婆總是給她扎小辮，戴小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外婆一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就顯出來，她說：“我家的叢默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外婆總是給她做蒸雞蛋，其實她長大后就不愛吃了，但不管她什么時候去外婆家，桌上都會有這道菜。
她愛吃糖，爸媽不讓她吃，外婆也跟著附和，卻會偷偷在身上藏兩顆給她，看她吃得高興了，就會點著她的鼻尖說：“牙齒要長蟲蟲嘍！”
外婆已經(jīng)很多年沒工作了，也沒有太多錢，但她總是會買許多衣服給她，樣式不是流行的那種，但她都會乖乖穿上，只要她穿上了，外婆就高興的像個孩子。
外公總愛下棋，外婆做好飯找不到人，她就把飯熱著，等外公回來了就騙他道：“飯都吃完了！”叢默在旁邊偷笑著。
外公還笑呵呵，自己去廚房找吃的，然后發(fā)現(xiàn)其實還在等他，就一臉驕傲的把飯菜端出來。
叢默不愿意想那些關于外婆的事，可那些畫面自然而然的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她哭到幾近失聲。
她聽見外公對逐漸僵硬的外婆說道：“老婆子，以后我下棋回來沒飯吃了……”
叢默把頭埋進爸爸的懷里，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哭才是本能，胃里在翻騰，她轉頭沖出去，想吐的感覺充斥著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