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西南邊陲,孟養(yǎng)。
宣撫司官邸府外,劉天傣等一眾官員全部迎候在府門外。
一官員從轎子中走了出來,看他官服,不過是個六七品的小官,但眾人見了,卻是極其恭敬。
劉天傣走上前來,笑道:“蘇大人,請。”
蘇酂還了一禮,也不客氣,徑直到了府衙之內(nèi),眾官吏也跟在他身后走了進來。
蘇酂坐在大堂之上,一個文書模樣的小吏立侍身旁,看起來倒是頗有氣勢。
蘇酂環(huán)顧了一下堂下,吩咐道:“調(diào)取全部卷宗,拿來我看?!?p> 不多時,小吏便抬著一大部卷宗呈了上來。
蘇酂瞅了一眼堂下的諸位大臣,隨即翻開卷宗,一頁一頁的細細查閱。
“孟養(yǎng)此前收復密堵、送速,記載全在這上面嗎?”蘇酂問道。
“全在這里了,御史大人。”
蘇酂點了點頭,又道:“此前孟密被破,全城被屠,為何不報?”
這時堂下一眾官吏都不說話,劉天傣見狀,只得硬著頭皮道:“此前都是李材李大人主事,我等不知?!?p> “哼,又拿李大人搪塞,如今李大人已經(jīng)擢右僉都御史,調(diào)往鄖陽,你讓本官如何查問?”蘇酂氣道。
堂下一眾官吏仍不做聲。
蘇酂見狀,又問道:“之前大破東吁賊首于遮浪,過程如何?劉將軍,你說。”
劉天傣忙道:“此誠非我一人之功,乃是巡撫劉大人,總兵沐大人,土司思順并李大人等合力所致。”
蘇酂眉頭一皺,又厲聲質(zhì)問道:“本官沒問你這個,我問你的是過程!”
“回……回大人,東吁賊眾先屠我孟密,欲瓦解我軍士氣,又繞道圍攻蠻莫,欲吞我外野,危機之時,土司思順死守蠻莫,幸虧巡撫劉大人早有準備,派總兵沐大人率兵增援,東吁撤兵遮浪與我軍遭遇,逐大敗而歸。”劉天傣說完,忙退到一旁,擦了擦汗。
蘇酂點了點頭,又道:“劉將軍對戰(zhàn)役經(jīng)過如此了解,卻對孟密被屠之事一概不知,呵呵,真是令人心生疑惑啊?!?p> 劉天傣聽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忙道:“下官所言句句屬實,望御史大人明鑒?!?p> “起來吧,劉將軍勞苦功高,切莫如此?!碧K酂擺了擺手,又道:“孟密現(xiàn)在可還有百姓居住?”
“回稟大人,此前已經(jīng)差人通知附近城池,遷民眾去孟密安置了?!?p> “嗯,做的好,只是不知孟密罕氏可有后人?”
“回大人,孟密全城被屠,沒留下一個活口,安撫司府邸被大火焚毀,死者也無從辨認,恐怕沒有后人了?!?p> 蘇酂聽后嘆了口氣,又道:“孟密罕氏對我大明忠心耿耿,傳至今日,已數(shù)十年,不料竟遭此橫禍,唉?!?p> “大人不必傷心,罕氏雖亡,但是思氏尚存,此刻駐守于密堵?!?p> 蘇酂聽了不以為然,只道:“我知道了,吩咐下去,準備車架,明日本官要親往孟密?!闭f完,他站起身來,就欲退堂。
而下面站著的一眾官員,一聽這話,馬上都開口勸阻道:“大人,萬萬不可啊,孟密離孟養(yǎng)路途遙遠,舟車不便,且東吁虎視眈眈,此行太過危險了?!?p> “哦?危險?有何危險?李材給朝廷上的奏折說的可是收復密堵、送速二城擴地千余里,難不成我去個孟密,就已經(jīng)走到邊界了嗎?”蘇酂說完,一甩袖袍,走出了大堂。
劉天傣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嘆了口氣。
“劉將軍,這新任巡按御史蘇酂蘇大人看來和李大人不是一路人啊。”
“這位蘇大人,看來沒那么好蒙混,我剛才拿巡撫劉大人,總兵沐大人壓他,他卻絲毫不給面子,而李大人又已經(jīng)調(diào)往鄖陽,這可如何是好?”劉天傣急道,“當初就不該上這條賊船,方今悔之晚矣?!?p> “劉大人,我等此刻已經(jīng)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當務(wù)之急,是趕緊將孟密城外的尸體都收拾掉,再將城中好好打理一下,別被瞧出了破綻來。”
劉天傣聞言,忙道:“事不宜遲,你快差人趕在蘇大人到孟密之前,叫那些賤民將城外尸體全部填埋,務(wù)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覺?!?p> 吩咐完后,劉天傣又擦了擦頭上的汗水,皺著眉頭,回府去了。
而之前出來的巡按御史蘇酂,此刻就住在按察使府邸。新任的按察使薛夢雷還沒到任,李材便已匆匆收拾行李趕去鄖陽赴任了,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貓膩。
正因為如此,蘇酂今天仔細翻閱了一下整個萬歷十五年以來所有和東吁有關(guān)的卷宗,上面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
孟密被屠,此事事關(guān)重大,李材卻壓住不報。孟密罕氏一向親近大明,故而與周邊交惡不斷,但因為明朝的重視,孟密一向難以被攻破。
今遭孟密不但被破,而且罕氏還慘遭族滅,這不能不引起注意。
況且孟密是西南玉石產(chǎn)出的寶地,朝廷年年都會派人來此挖掘玉石,此地故而被朝廷也極為看中。
“小宋,這西南邊務(wù),你怎么看?”蘇酂突然開口,朝一旁的文書宋就問道。
宋就忙回答道:“蘇大人,依在下看來,邊區(qū)之事,恐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p> “哦?說來聽聽?!?p> “孟密者,乃是保衛(wèi)我外野之屏障,又是西南極為富庶之地,自太祖以來,從未有失,可見其城固若金湯,今無故被破,罕氏又慘遭屠戮,實是太過蹊蹺,況且……”
“況且什么?”
“況且孟密乃是產(chǎn)玉之地,富庶至極,蠻夷本就好利,為何功而不占?”
“說的好,這也是本官所疑惑的,蠻夷之輩,好利無義,賊眾既然攻下這塊寶地來,為何不占?”
“這里面一定另有隱情,大人?!彼尉统谅暤?。
蘇酂點了點頭,他坐到椅子上,嘆了口氣。
“只是現(xiàn)在李材已經(jīng)調(diào)往別處,地方官員又官官相護,實在難以調(diào)查,看來這孟密,是非去不可了。”
“大人,此去孟密,需要小心行事,在下總覺得這外野之地已經(jīng)暗流洶涌,不似以往了?!?p> 蘇酂聽后,又道:“你我二人便服前往,叫府衙管家托病謝客,如何?”
“大人高明,此舉可令我等跳出當?shù)毓賳T的視線,那屬下這就下去安排?!彼尉脱援?,告退出府去了。
蘇酂站起身來,沉聲道:“李材,劉天傣,爾等虛張攻伐,謊報軍情,實乃罪大惡極,待本官調(diào)查清楚,定要好好參上一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