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助興
酒宵、江念祺、蘇慕哲三人圍坐在餐桌旁,看似其樂融融的模樣,可蘇慕哲此時拋出的問題卻令酒宵有些無所適從。
她試探性的看了江念祺一眼,似乎是在尋求幫助,在她的印象中,江念祺總能關鍵時刻撫平她的不安。
“怎么,兒女情長這等瑣事慕哲兄也有興趣?可罔顧了你這儀表堂堂啊。”江念祺笑著打趣,卻并不回答。
“別抬舉我,小人只是好奇罷了。再者,兄長您怎么說也算是我的發(fā)小,如今竟連瑣事也不愿同我說了?”蘇慕哲依依不饒,眼里含著玩味的笑,他似乎知道江念祺與沈容安之間并無淵源,說得通俗點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可卻忍不住的使壞想要絆江念祺難堪。
江念祺搖了搖頭,眼中帶著無奈,他淺嘗杯中酒,話說的不急不緩:“沒什么可好奇的。父皇指婚,我便娶了,皇命難違,她便嫁了,如此而已,我和容安之間并沒有你所期待的故事?!?p> 江念祺的語氣平淡無波,卻平白給酒宵添了幾分失落。她沒有料到他能如此坦誠,將他們兩個人說的這樣平靜而疏遠。
這讓酒宵不由得想起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沈容安,她為了逃婚而自盡,此事雖不光彩,卻也定是鬧到了雞飛狗跳人盡皆知的地步,興許,這早就傳到了江念祺的耳朵里。
酒宵看了看江念祺戴著面具的臉,他一如既往的平靜,卻讓酒宵的心沒來由的酸了一剎那。
酒宵認為,江念祺一定知道沈容安是因為他的容貌才如此抗拒這個婚約,也一定不止一個人因為他的容貌而在背后悄悄議論,那他是否也在悄無聲息的承受著些什么?看上去如此溫柔的他也會因此而難過嗎?
酒宵不愿再多想,她甚至不知道如今以沈容安的身份出現(xiàn)在江念祺世界里的她,在江念祺心中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沒錯,就是這樣,皇命難違。”酒宵笑了,隨聲附和道,她轉頭看向蘇慕哲,卻忽略了江念祺眼中一剎那的閃爍。
“只不過…皇命難違這個詞未免顯得我太不情愿了些。雖是皇命,但也的確是種恩賜,念祺待我很好?!本葡贿厞A菜一便說,她的語氣毫不刻意,像是不加思考的脫口而出,可只有她心里知道,她在安慰江念祺,盡管這種所謂的安慰也可能是多余的,但她不想讓江念祺覺得她對他有什么不合實際的抵觸情緒。
酒宵話音剛落,江念祺的眼神突然柔和了幾分。
其實他早已聽慣了這種客套之言,也明白沈容安根本不可能將這場她以死抵抗的婚約當成她口中所謂的“恩賜”,至于那句“念祺待我很好”…也只不過是用來討好人的虛情假意罷了。江念祺雖然這樣想著,卻還是忍不住的想要相信這句話,他感覺沈容安的面容太過于單純美好,仿佛有蠱惑人心的魅力。
蘇慕哲聽了二人的一唱一和,也不方便再追問下去,他點了點頭,轉移了話題:“這樣吃飯未免太過單調,兄長,聽說你宮中有技藝高超的御用琴師,可否請來讓我開開眼界?也能順便給這頓飯助興。”說完,伸出手指了指正殿角落擺放的那尊裝飾貴氣的古琴,小巧而別致的紅木琴身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讓人不由得聯(lián)想起端坐在琴前的人應當是怎樣的氣質。
酒宵眼波流轉,心里卻竊喜,未免也太巧了,自己在現(xiàn)代大學時期曾經學過古箏,雖不是從小培養(yǎng)卻也努力鉆研了四五年,頗有些功底,想必這古代的琴應該跟古箏沒有什么差距,自己可以既施展技藝,又能讓江念祺高看自己一眼,不至于整日被他說腦子不靈光。
“我來彈吧?!本葡畔驴曜?,在開口的同時起身走向那把琴,她雖胸有成竹,卻又免不了有些緊張。
蘇慕哲跟江念祺二人都有些驚訝,他們未曾聽聞沈家三小姐精通琴藝,也沒料到她竟如此的…不謙虛。
酒宵稍稍整理了一下裙擺,端坐在精美的古琴前,目光淺淺,卻透著讓人不容忽視的專心與認真。
白嫩修長的手輕輕撥動琴弦,悠長而怡人的樂聲便如流水般傾瀉而出,這是一曲酒宵曾練習過無數(shù)次的古琴名曲《醉漁唱晚》,也是極具技巧和特色的一首樂曲。
樂曲第一段節(jié)奏鮮明,酒宵不禁哼唱出聲,清新脫俗的音色將醉酒的漁人勾勒清晰。隨后琴聲轉急,蒼勁有力之勢凸顯,情緒高漲之時,樂曲的高潮也隨之而來。
聽到這,江念祺也有些入神,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從始至終定格在酒宵的臉龐上,沒有挪開半刻。
這時樂曲再次變奏,音調分散,有人影婆娑,歌聲斷續(xù)之感,隨后漸漸低沉,描畫出一片蒼茫的景致后,歸于沉寂。
一曲終了,蘇慕哲率先起身,拍手叫好,眼神中透著些崇拜:“不愧出身書香門第,皇嫂果真不同尋常。”
江念祺用手撐著下巴,也沖著酒宵點了點頭,只是顯得平靜了許多:“嗯,倒也像那么回事。”
隨后他沖酒宵招了招手:“過來吧。琴技不錯,可與宮中樂師相比還是稍顯遜色,改日帶你向他好好拜習?!?p> 江念祺嘴上說著不咸不淡的話,心里卻對酒宵有些刮目相看,他以往只是覺得酒宵看起來溫柔可愛,是個小女兒脾氣,沒想到彈起琴也能如此專心致志,一絲不茍的眼神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酒宵聽完江念祺的話又狠狠的翻了一個白眼,這個姓江的到底在夸人還是損人,什么時候才能學會好好說話?有機會非要找東西堵上他這張不會說話的嘴!
心里罵著江念祺的酒宵暗暗爽了一把,火氣也消下去不少,她皮笑肉不笑的坐在江念祺身邊,握著小拳頭對他咬牙切齒的說道:“臣妾遵命。”
看到酒宵這副模樣,蘇慕哲噗的一下笑出了聲,他看向酒宵的眼神中興趣愈發(fā)濃厚,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與眾不同之處。
蘇慕哲擺了擺手,起身欲行:“好好好,不打擾你們恩恩愛愛,我先行一步,改日再來叨擾,兄長皇嫂保重身體?!彼桃饧又亓恕氨V厣眢w”四字,使酒宵聽上去有些別扭,卻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江念祺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蘇慕哲走后,酒宵憤憤的看著江念祺,似乎想要為剛才他的挖苦為自己討回公道,卻看到他雙眼微微泛紅失神,一副有些喝多了的模樣。
酒宵這才意識到,從三人談話開始,江念祺便不住的往杯中倒酒,一杯又一杯,不動聲色的喝完了一整壺。
酒宵欲言又止,她看了一會江念祺,才緩緩開口:“去休息吧?!?p> 自打二人相遇開始,她從來都猜不透江念祺,也不懂他為何要試圖灌醉自己,江念祺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令她不解的情緒,她無法分辨那究竟代表著什么樣的心境。
江念祺不語,卻向酒宵理所當然的伸出手臂。
酒宵知道江念祺這是在把自己當丫鬟使,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看在你喝醉了這么可憐的情況下,我忍。
她輕輕牽住江念祺,扶他起身,卻被他一把用手臂攬在身下,兩個人懸殊的身高差距暴露無遺。江念祺微微彎著腰,剛才還有些清醒的他此刻卻好像醉意漸濃,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酒宵的肩膀上,氣得她吹胡子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酒宵招了招手示意旁邊的下人幫忙,卻聽到江念祺輕聲說了一句:“別動?!?p> 屬于江念祺的,撲鼻的清香將酒宵整個人纏纏綿綿的圍繞,她一時間有些恍惚是江念祺太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還是這樣如同幻覺般的美好令她忘記了呼吸的存在。
“怎么可能不動,你好重!”酒宵艱難的朝江念祺的寢殿挪動著步子,終于到了他那張豪華的雕花木榻跟前,如釋重負的把江念祺扔在了床上,動作之粗暴堪比扔垃圾,看的一旁的小太監(jiān)倒吸一口涼氣。
江念祺一動不動的睡在床上,閉上的雙眼被長長的睫毛覆蓋,使酒宵忍不住聯(lián)系他原本應該是一副怎樣好看的容貌。
酒宵突然靠近江念祺。
她伸出手,碰了碰江念祺的面具,鬼使神差的想要摘下它。猶豫了幾秒后,又收回了手。
她吩咐下人好好照顧江念祺,轉身走出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