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有喜了!”
相對于醫(yī)者樂呵樂呵的,希桐高興不起來。
剛來剡城幾日。這里不愧為大夏都城,街上兵隊橫行、戒備森嚴,道旁的路人只是借以目光相碰來打個照面,偶爾有二三人聚在一處低聲細語??諝馑莱了莱恋摹?p> 夜里泛惡心泛得厲害,白天又沒精神。希桐這才借著方哲出外的時間偷偷跑來醫(yī)館。
正是尋覓姐姐的緊要關頭,卻成了雙身子,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拎著剛開的幾副藥,在街角隨意買了些的吃食,希桐沒精打采的走回了客棧。
“桐兒,你去哪兒了,我們等了你許久。你看誰來了?”
沒邁進門,就聽見方哲熱切的呼喚。見著人,希桐更是歡喜極了。
姐姐,姐姐回來了!
石沫正和方哲一道喝茶水,臉上都帶著笑。
說巧不巧,前幾日方哲出城,在鄉(xiāng)郊借宿時碰著了石沫。她孤零一人在一間破草屋旁浣衣,披頭散發(fā),甚是狼狽。
既是桐兒的姐姐,方哲便將她帶了回來,在客棧讓她打扮梳洗了下。
“姐姐,你可嚇死我了。這么不告而別,我真怕你有危險?!毕M├氖?,卻不慎觸碰到了那駭人的傷口。她驚呼:“姐姐…,你受傷了?!?p> 見著希桐這般緊張的神情,石沫安慰道:“不過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如今大好了,不打緊的?!蹦抗庵袔n郁之色。
方哲打斷她們姐妹間的談話:“這里正對王宮,人人自危。是非之地,我們不宜久留?!?p> 正說時,底下的酒館里傳來一陣騷動。三人在樓臺上探頭一看,一大隊的兵士朝這兒過來。
“白城之子就在樓上,給我抓起來!”
聽著這四字,方哲心頭一緊,急急就讓希桐和石沫進了里屋,把門關的嚴嚴實實。
希桐也明白大事不妙,粗氣不敢喘,緊緊和姐姐依偎在墻角。
濮長帶著大股人馬一間間踹開木門,逐個房舍翻箱倒柜的找,眼看就尋過這處來。
方哲拔出佩劍,背靠著門,沉聲囑咐二人道:“你們從樓后跳下去,想辦法逃出這個大院。我去攔住他們。”
石沫木木然點點頭,希桐二話不說便將她拉走了。兩人沿著長廊一路跑去,瞧著院落里沒人,希桐縱身躍下,回首在下頭鋪了些稻草,鼓動了半天,才接住了畏畏縮縮探身而下的石沫。
希桐一路緊拉著姐姐,七拐八繞在集市里四處找著路,耳邊追兵的聲音愈發(fā)接近,大顆大顆的汗珠掛在她的鬢角上。
石沫忽的停下腳步。希桐回過頭,詫異的望著姐姐。
“跟我走吧,我來過這里一兩次,認得路?!彼惓@潇o。
毫無戒備心的希桐欣然跟著姐姐一路小跑起來。石沫拉著她轉角繞進了小道,步子也越來越急,前頭沒有岔路,道卻窄得快過不了兩人的身。
“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離街市……好似愈來愈遠了……”周遭的境況似有些不對勁,希桐皺皺眉,問道。
“去你該去的地方?!笔藗€白眼,冷冷的。
小道盡頭,濮長帶人早就等候多時,他露出了狡黠的笑。
“姐姐,你……”希桐這才明白過來,怔怔的望向石沫。
石沫歪著嘴,瞇著眼,恨恨的。她死死拽住了想逃脫的希桐。
幾個衛(wèi)兵圍上來,壓住了希桐的肩胛骨。她兩手被牢牢控制,身上又沒帶著寒月劍,自知逃脫不得,只能假意順從。
濮長托起她的下巴,照著畫像仔細對了對。確認是白城之子本尊后,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喉頭:“白、希、桐,膽子不小,知道我們王上在追捕你,還敢來剡城。不過,沒想到吧,是你的好姐姐替我們抓住了你?!?p> 希桐側目憤憤瞥了瞥那張寫滿諷刺嘲笑的臉。
石沫被萬嚴派人送回剡城,大夏軍也損失慘重,刺殺彤啟的行動宣告失敗。她成了一顆廢棋,濮長卻不肯善罷甘休,他開始了另一個計劃。
兵敗叛逃按律當斬。盤朔的授意,是直接處置了她,濮長卻不決意怎么做。他偷換了鴆酒,將石沫安排去了城外三里的破房內居住。
手底下探子萬千,濮長早已洞悉了希桐的行蹤。他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等石沫親手將她親愛的妹妹帶進自己早已設下的圈套中。憑著她們的姐妹之情,希桐不會有任何戒備之心。
盤朔得知白城之子已落入他手,喜不自禁,派出禮仗隊在羅塵門外夾道相迎,布下了饕餮國宴。
眾大臣們也早早到了宴堂,他們個個身著大夏傳統(tǒng)佳節(jié)才會穿上的大紅袍子,個個面帶喜色。幾個大酒桶早早擺在堂前,供眾人暢飲。大家傾心笑談,都想一睹天下第一琴姬的芳容。
原以為自己會直接下獄,不想竟去了盥洛殿。木門一關,屏風一立,希桐被幾個年長的嬤嬤合力剝去了舊衣衫,全身上下都沐浴打理了一遍,換了艷麗的桃花裙,侍女又給她盤了個復雜的發(fā)髻。希桐對著鏡子,細細看看這身打扮,她還算滿意。
“我自己來涂脂抹粉便好了。”希桐急急支開了她們。
往臉上抹了許多胭脂粉,方才瞧鏡子時,希桐就發(fā)覺自己自己氣色差的很,想來也是剛懷身子、吃不下飯的原因,待會又不能讓盤朔和臺下一眾人看出來,必得是多涂一些。
乘著木轎,迎著眾人嘖嘖的贊嘆,希桐像被觀花賞物一般,呈在宴堂上。
“白城之子,果真不凡!”
“可不是啊,今兒一見,才明白了甚么是天姿絕色?!?p> “一群只看表皮的視覺動物?!毕M┳匝宰哉Z道。
這些微醉的色鬼說這些輕薄的話自是傷不了她,真正戳希桐心口的,是姐姐石沫。
數月不見,她等來的不是姐妹重逢的喜悅,而是一個精心安排的陷阱。
姐姐,桐兒一直都盼著你好,即使傷了你,也是無心之過。桐兒愿意用余生來彌補,為何你卻恨我入骨入髓,要置我于死地?
“白…希桐,白琴姬的嫡親女兒,天下三宗之首??墒枪媚锬惆??”盤朔舉著杯,吃著果,抬眼一瞟,沉聲問道。
“就是本姑娘?!毕M┱f的正氣巍然。
盤朔剛喝著酒,本以為希桐會抗拒,甚至以性命相威脅,這般爽快倒是讓他意外。
“恭喜大王,喜得絕世琴姬?!卞чL領著大臣們起身恭賀。
“眾愛卿同樂?!北P朔笑吟吟的看著希桐,“不如,就讓白姑娘為諸位獻曲一首,當是本王與眾卿同喜了?!?p> 一把琴搬到了希桐面前,她知道現在沒有臺階可下,只得硬著頭皮隨手彈兩曲了事。
一曲散盡,余音繞梁。即便沒有用心費神,希桐要博得這群不懂琴瑟的庸俗之輩的滿堂彩,綽綽有余。
風姿綽約,天籟之曲,溫柔芳香,這樣的希桐,盤朔甚是滿意。他命濮長去庫房覓了名貴的首飾珠串,并幾件上好的綢緞,一道送去盥洛殿。
希桐坐在寢房里,頭撐著腦袋。
眼下算是蒙蔽過去了。看起來,自己做的還不錯,畢竟是四抬大轎送回來的,盤朔還邀了她明日賞花聽曲。不過,還遠遠不夠。
這位大夏王倒也沒有猴急著染指她的床榻,給了希桐轉寰的余地。但誰又能知道他明日不會大喜過望,一道旨意納她為妃、當日侍寢?
希桐初懷有孕,若就這樣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無異于羊入狼口。要是觸怒了盤朔,難保不會一尸兩命。
有什么辦法可以讓這大夏君主對自己敬而遠之呢?希桐思來想去,夜不能寐。
一大早,響亮的敲門聲驚擾了她好容易得來的清夢。
還未到卯時,這大夏主兒竟就來找麻煩了。
希桐忙不迭整理衣著,外面的人已按捺不住,推門而入。
來人竟不是盤朔,而是個夫人。
看她的衣著首飾,應該是王宮里的貴人,希桐識趣的拜了拜。
“不愧是白城之子,把王上迷的不輕。今日一見,果真不凡。雖未梳妝打扮,卻已美過這剡城中的萬紫千紅。”
她趾高氣昂、話里帶刺,渾身帶著優(yōu)越雍容,希桐聽的一愣一愣。
這位夫人倒是攏了攏笑,挽住了她的手臂:“既然都是伺候王上,今后便是姐妹,不必那么生分?!?p> 希桐聽聞盤朔未登基大夏主位前就有一位正宮嫡妻,想必就是她了。
定是昨日自己的琴聲引來了這位夫人的嫉妒,一大早便來興師問罪。希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訕訕笑著。
用完早膳,又被迫穿了身紅色的衣裙,希桐隨著這位大夏王后的鑾駕,往羅塵殿而去。
在一旁玉湖上的涼亭里坐了半晌,希桐的手都快凍僵了。估摸著盤朔議完了國事,王后笑吟吟的起身。
隨駕陪行了一天,希桐自覺得腰折了、腿斷了。她看向那位王后,還興致勃勃的給盤朔倒水端茶、提筆磨墨,伺候他上床安歇后,才得空喘口氣。
“您,對大夏王的摯愛,真是日月可鑒。”希桐從牙縫里蹦出了這么句話。
“看的出來,你對他,沒什么興趣?!蓖鹾罅嗥鸩璞攘艘豢?,端莊回道。
希桐沒好氣道:“那是自然。我是被抓來這里的,怎會對你們王上暗生情愫?”
“那,白姑娘可否答應我,”王后突然哀求的看向她,“放了他,離開他,將他的心還給我?!?p> 堂堂北寒王后竟說出如此卑微之詞,希桐悵然失懷,還帶些許的悲哀。
她答應了下來。不過盤朔也不是好忽悠的,要用什么手段,尚需思忖。
“有刺客!”
“保護王上,抓刺客!”
子夜時分,寧靜的剡城被一聲聲急促的通報驚醒。
聽入侍的婢女說,這次夜闖羅塵殿的刺客來頭不小。人只有一個,卻把剡城上上下下幾千好手戲耍的團團轉。
“我出去看看?!毕M┎活櫹氯说膭褡琛?p> 玉湖靜謐如鏡,侍衛(wèi)倒鉤般的眼睛注意著暗夜中的一舉一動。
清脆的落水聲將他們一驚,一眾人立刻警覺的圍到這邊來。
“不好了,白姑娘落水了!”侍女發(fā)現了異樣,趕忙呼救。
那些侍衛(wèi)都窩著火,現下眼里都只有那個不知去向的挑釁者。帶頭使了個眼色,幾個會游水二話不說跳下湖去。他們粗魯的將渾身濕透的希桐丟上岸,便再不管不顧。
服侍的婢女端上一杯姜湯,希桐才將將緩過來。她掙扎著翻身,將下人們都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