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光陰故事
記得小時候，不知道在哪本武俠小說里看到“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后來寫作文，就經(jīng)常用到這兩個成語，那時僅僅只知道它們的意思，并沒有在生命體驗(yàn)里得到驗(yàn)證，今天突然翻看以前的照片，才真正明白光陰的故事。
今天是周末，閑來無事，打開以前的文件夾，瀏覽其中的照片，大多數(shù)都是十年前的，記得那時候我還沒有畢業(yè)，書陽用他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了一個普通相機(jī)，那段時間，為了讓它物有所值，我差不多每天都出去拍照，不外乎拍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和有意思的人。
看到這些照片，想起那時候簡單而快樂的自己，才真正體會到光陰的力量，曾經(jīng)用過的那些關(guān)于時間流逝的詞句也終于有了實(shí)在的體驗(yàn)。
而照片中的人事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其中有一張記錄了書陽剛到天捷時候的房間，那是一個單間，有一張一米五的床，一個單開門的衣柜，一張一米寬的書桌，一把有靠背的椅子，和一臺半新不舊的電視機(jī)，椅子上放著一個粉紅色的熊娃娃，大概有八十厘米高，脖子上扎著蝴蝶結(jié)。一看到這張照片我就想起了那段歲月，那只熊娃娃是我在一家飾品店抽獎得來的，那時候大概是買了一支發(fā)夾，拿著小票去抽獎，沒想到居然中了一等獎，我滿面吹風(fēng)地帶到天捷去，一路上，所有的小孩子都向我投來艷羨的目光，如果是平時，我可能會把它送給其中的一個小孩，但是那天，由于終于得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大獎，非常想要跟書陽分享，哪舍得送給別人。如今，這只熊娃娃已經(jīng)不知去向，大概是某一次搬家被遺忘了，又或者什么時候送給哪個漂亮的小孩了，總之是無影蹤了。而我和書陽的生活也在這十年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去的不僅僅是容顏，還有那顆容易愉悅和滿足的心。
有一張是在楊家峪拍的，那年夏天，我暑假回家，提著桶去小溪里面洗衣服，不一會兒，杰寶跟著奶奶也來洗衣裳，他家本來住在半山腰，坐西朝東，剛好和我家相對，只是地勢要比我家高很多，后來他們嫌棄運(yùn)送東西不方便，于是搬到馬路邊上來了，就在我家下面，地勢要比我家低一些了，隔著幾畝田的距離。由于我很少回家，又戴著眼鏡，他看到我似乎有些害怕，牽著奶奶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我擦掉手上的水，拍下了這一幕。他奶奶對他說，不要怕，你要向她學(xué)習(xí)，好好讀書，將來去大城市里上學(xué)和工作，這樣才有出息。我聽了她的話，感到十分汗顏，因?yàn)榭傆X得自己并沒有什么本事，辜負(fù)了他們的期望，同時也并不愿意成為“別人家的孩子”，我一向都是希望自己能平和些，跟村里的小孩子不要有距離，可一旦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只怕會招來孩子們的厭棄。幸好那時候的杰寶只有三歲，聽不懂奶奶的話，只是一門心思想要玩耍。為了跟他套近乎，我把衣服洗好以后，就去抓了一只螃蟹，把它裝進(jìn)溪邊別人丟棄的飲料瓶里，他看到螃蟹在瓶子里走來走去，便開心得不得了，早把害怕眼鏡的事情丟到爪哇國去了。孩子就是這么簡單，大人們只要有心，很快就能融入他們的世界。他一直纏著我給他抓更多的螃蟹，我跟他說，螃蟹也有媽媽和哥哥，我們把它抓了，家里面的螃蟹會找它的，我們還是把它放了吧，他就十分乖巧地看著我把螃蟹又放進(jìn)了小溪里?，F(xiàn)在的杰寶已經(jīng)是十三歲的小伙子了，對螃蟹早就失去了興趣，也不再跟著奶奶去洗衣服了，他有了自己的玩伴，大概也把我給忘了，而且我和秦朗再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了，如今村里孩子學(xué)習(xí)的榜樣是陳杉，是開著奔馳回家的陳杉。
有一張是在稻穗由青變黃的時候拍的，我跟著母親去田里看稻谷，當(dāng)時正是傍晚時分，我看到帥寶的外婆正在追著他喂飯，一只白狗在旁邊蹲著，巴望著孩子能掉下點(diǎn)飯菜來，我趕緊按下了快門。那時候帥寶應(yīng)該只有兩歲，他媽媽十九歲就生了他，二十歲領(lǐng)到結(jié)婚證以后才給他上了戶口，后來小兩口去深圳打工了，孩子就交給外婆照看，她是我見過的最年輕的外婆，四十剛出頭，平時又很少干農(nóng)活，說是母子都不會有人懷疑。大概是因?yàn)楦舸H，所以帥寶吃飯的習(xí)慣很不好，一碗飯大概要吃一個小時，而且必須是外婆追著喂，因?yàn)樗脛樱粫喝プ夫唑?，一會兒去找青蛙，一會兒又要去摘野菊花，沒一刻空閑，外婆寵著他，怕他餓著，到處追著喂他吃飯。如今的帥寶也已經(jīng)長大了，不再需要外婆陪伴，據(jù)說小學(xué)時候就到城里念書去了，而且很少再到楊家峪來，我大概再見他的機(jī)會也很渺茫了。
還有優(yōu)優(yōu)、欣怡、小霞等孩子，照片里的她們都還小，三四歲的樣子，每個人都有著一張肥嘟嘟的臉，并且臉上因?yàn)榕芴屯骠[而生出了胭脂紅，這樣的腮紅的確勝過了任何成人在用的化妝品，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果然都是天然的，是轉(zhuǎn)瞬即逝的。
還有我家的黃狗，早在九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的黃狗，照片上的它似乎有些憂郁，坐在一堆剛劈好的細(xì)木柴邊，應(yīng)該是母親剛打回來沒多久，上面甚至還掛著綠油油的葉子，它的頭仰著，瞇著眼，似乎在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又似乎什么也沒看。記得我曾經(jīng)還把這張照片上傳到了網(wǎng)絡(luò)上，取名叫“仰望”，朋友們都說，真是一只有詩心的狗，如今，它早就已經(jīng)化成了黃土，唯有這張照片還留著它的英姿。
……
還有很多照片，它們長期被我遺忘在電腦的某個文件夾里，突然翻出來，回憶也就紛至沓來，讓我看到歲月的痕跡和塵封的故事。
果真少時不知詞中意，再顧已是詞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