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手電夜行
昨天吃過晚飯以后,本來已經(jīng)走到租住的房子門口了,不料卻接到了公司駕駛員的電話,說他晚上要去機場接一位股東,但因為行政辦公室的通訊錄里沒有他的手機號碼,所以希望我能把號碼發(fā)給他。
我翻了翻手機,發(fā)現(xiàn)并沒有存這位股東的電話,但是想起來前段時間整理股東名冊,是錄了他的手機號碼的,只是并沒有存在U盤里,也沒有上傳到網(wǎng)絡(luò)網(wǎng)盤里,只得去辦公室,打開文檔后發(fā)給他。
我從樓下停放的車里取出手電筒,發(fā)現(xiàn)因為許久沒動車,車身已經(jīng)布滿了灰塵,看上去非?;臎?,突然就開始懷疑把車開過來的必要性,之前是為了鍛煉車技和方便上班,如今上班都用十一路車,它也就閑置在那里了,我在想,是不是應(yīng)該選個時間把它開回江城去,停在自家的車位上,每個月回去發(fā)動一下,沿著嘉陵江跑一圈,也就不怕車輛的零部件會生銹了??墒菚栒f,還是放在這里吧,今后出去方便,我不忍心打斷他,我這樣的駕車技術(shù)和心理素質(zhì),想自駕游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了,但是又何必戳破他的期待呢?
我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很快找到文檔,把手機號碼給駕駛員發(fā)了過去,由于之前剛好在樓梯間看見他搬桶裝水到辦公室,所以他知道我是專程折回來發(fā)送電話號碼的,感謝的話語也就說了許多。我想,也許接下來,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幫忙的話,一定會順利很多,同事之間的配合就是這樣,并沒有什么捷徑,不過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大家互相著想,互相成就罷了,如果鬧到互相拆臺,互相抱怨,那就太沒有意思了。但是通過這件事,也告訴我一個教訓,許多常用的表格一定要存在U盤里,或者網(wǎng)絡(luò)網(wǎng)盤里,這樣的話,就可以隨時調(diào)出來,不必專門跑回辦公室。
回去的時候,無論是小路還是大路,都是黑燈瞎火的,我拿著手電筒,走在前面,書陽用手機照亮,走在后面。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按照魚木溪小學的規(guī)定,五六年級的孩子需要上早晚自習,其實這并不符合九年義務(wù)教育的規(guī)定,但這樣的安排又情有可原。魚木溪小學是整個鄉(xiāng)的中心完小,學制六年,但是還有很多山上的人家,孩子們只能在村里面念到四年級,如果想要上五年級,就必須到魚木溪小學住宿。學??紤]到,夜晚那么長,如果不把孩子們拴在教室里,勢必會有安全風險,所以就有了上早晚自習的規(guī)定,對于周邊的走讀生而言,如果在家做作業(yè),不上早晚自習,又難保能趕上住宿生的學習進度,這樣一來,就只好采取無差別對待,全員參加早晚自習。
記得五年級的時候,電視里正在播放聊齋,恐怖的背景音樂加上陰森的扮相,以及劇中講述的故事,走在鄉(xiāng)村的夜晚,墳頭閃著光,貓頭鷹在凄厲地鳴叫,讓所有孩子都感到毛骨悚然。
對于我來說,有月亮的晚上并不害怕,因為在沒有路燈的鄉(xiāng)下,月光可以照亮腳下的道路和遠處的山,雖然也有陰森的感覺,但還是能夠麻著膽子走路回家。
沒有月亮的晚上就很麻煩了,雖然大部分的路有覃謙逸、楊小芮和沈家山一起走,但是總有分手的時候。楊小芮第一個到家,是我們當中最幸福的,第二個到達的是覃謙逸,雖然我的家要比沈家山的家近一些,但是他家并不是他回家的并經(jīng)之路。和他分別以后,我必須一個人走完一段大約800米的小路,小路的右邊是狹長的水溝,還能聽見汩汩的流水聲,左邊是農(nóng)田,是梯田的形狀,每塊田之間有高度差。田埂和田坎上長著雜草和野花,有些是牛愛吃的,被嚼得只剩下根部,有的因為牛從不問津,所以得以茁壯成長,長深了的草叢就容易棲息各類小生物,有人畜無害的青蛙和蟋蟀,也有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毒蛇,還有放臭煙的黃鼠狼,在萬籟俱靜的鄉(xiāng)下,它們弄出的任何一點聲響,都能讓我心驚,完全是草木皆兵的架勢。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打開手電筒,不停地四處張望,還要不時回頭看,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有時候倒霉,忘了帶手電筒,或者電筒壞了,那我就只好哭著跑著回家了,邊跑邊喊父母,完全亂了心神。
所以在二十多年以后的夜晚,當我打著可以充電、防身、報警的手電筒,身后還有書陽保駕護航,心里再沒有了小時候的擔憂,一切都脫離了恐懼的侵襲,反而有了些浪漫的意味。
當然,這種不憂不懼的感覺,并不是我長大了的原因,因為十八歲以后,在魚木溪的很多個夜晚,我依然像小時候那樣害怕,曾經(jīng)非??謶值穆范我廊皇俏铱謶值乃?,昨晚上的不恐懼,僅僅只是因為,這不是我小時候的魚木溪,沒有剛看完聊齋又馬上要走夜路的體驗,更沒有人同我講過這里哪一段路,曾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離奇的事情,我僅僅只是經(jīng)過這里,沒有任何背景故事,所以一點也不害怕。
這就是童年,那些記憶總是那樣深刻又鮮活,影響著之后的人生歷程。
走在路上,看著電筒光又亮又遠,突然又生出了許多焦慮。
想想眼下的生活,按照書陽的說法,其實我們已經(jīng)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就是那段沒有工作經(jīng)驗,沒有落腳點,沒有競爭力的時期。如今的我們,經(jīng)過先前的打磨與努力,已經(jīng)具備了挑剔工作的能力,只要我們愿意,隨時都可以離開,而且不用擔心生活會無以為繼。他說,我們現(xiàn)在都是有工作經(jīng)驗的人了,換一個地方,依然能夠找到糊口的飯碗,眼下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上班,并且利用閑暇時間努力提升自己,如果有一天,因為某些原因,我們不得不離開,就可以充滿自信地去尋找下一份工作。
不錯,在別處就業(yè)的可能性,就是每一個職場人眼下的競爭力,也是跟當下老板的議價能力。很遺憾,我開始使用這些冷冰冰的詞匯了,也許在我的世界里,從第二次就業(yè)開始,就沒有了情懷和溫度,有的只是客觀和理智。
這何嘗不是成熟的一種,也終于明白,人生的確是這樣矛盾,在收獲的同時也在失去,沒有人真的一直感性而單純,至于那種千帆過盡、歸來少年的感覺,不過是經(jīng)歷過、失去過、掙扎過的沉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