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希望
“大王，衛(wèi)士令張鐸在殿外候著，已經(jīng)有一炷香的時間了……”寺人陳元道。
大王殷戰(zhàn)又咳嗽了兩聲，才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對穆貴妃說道：“走吧，穆貴妃，我不會降罪于你。你天啟來的兄長還在等著，你去找他，也許還能求得一線生機?！?p> 寺人陳元一面瞅著門外，一面急的直跺腳，道：“娘娘，不要再猶豫了！再晚就來不及了！護送您出宮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您出了宮，也許還能保住小王子一命！”
“大王，琴心不走！”穆琴心咬著唇，跪在地上，滿臉的淚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琴心哪里也不去，琴心要陪著大王！”
“自嫁給大王那一刻起，琴心就忘記了自己是天啟人！琴心生是金曦人，死是金曦鬼！”穆貴妃哭道。
“行了，別哭了，你去吧，在外面候著?！贝笸跻髴?zhàn)說。
穆貴妃拜了拜，這才起了身，拉著小王子，出了大殿。
大王殷戰(zhàn)嘆了口氣，道：“扶我起來?！?p> “大王……”寺人一臉擔(dān)憂，卻不得不聽令，過去扶了大王殷戰(zhàn)起身。
寺人陳元替大王殷戰(zhàn)整理了儀容，重新穿上了窄袖戎衣，束好了繡金腰帶，套上了黃金軟甲；披上了赤焰披風(fēng)，蹬上了馬靴，最后束發(fā)，戴上了紅纓金盔。
大王殷戰(zhàn)端坐在床沿，似乎，恢復(fù)了往日的威儀。
“讓張鐸進(jìn)來吧?！贝笸跻髴?zhàn)道。
“宣——衛(wèi)士令張鐸覲見——”寺人陳元挺直了腰板，尖著嗓子喊道。
門開了，一個身著染血的鎧甲，帶著渾身冰冷氣息的年輕侍衛(wèi)，快步走了進(jìn)來，跪在了屋內(nèi)，叫了聲：“大王！”
“外面局勢如何？”大王殷戰(zhàn)問。
“外郭已失守，內(nèi)城遭受侵襲；將士死傷慘重，全靠一口氣強撐著，恐怕，維持不了多久，城破恐在朝夕之間！”衛(wèi)士令張鐸說道。
“敵軍兵力分布如何？”大王殷戰(zhàn)又問。
“東、南兩側(cè)，兵力最猛，西側(cè)次之，北側(cè)，因為地形的緣故，兵力最薄弱。加之王宮緊鄰內(nèi)城北墻，易于突圍?！睆堣I道，“臣有四成把握可以突圍成功。”
“張卿，”大王殷戰(zhàn)道，“太子就托付給你了。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安全送出城去！做得到嗎？”
“微臣盡力！”張鐸道，又朝大王拜了一次。
“穆貴妃帶著三王子，就在殿外，如果她愿意，就帶著她一道兒吧。”大王殷戰(zhàn)又道，“若不能護其周全，關(guān)鍵時刻，該用則用，該棄則棄。”
大王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帶穆貴妃出城，全憑著三王子的臉面；一旦遇到危險，不能無法顧及首尾，則不必死保穆貴妃母子。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挾持她們母子，作為人質(zhì)。
張鐸愣了愣，頓時明白了大王的用意，道了聲：“是！”
“走吧，都走吧。”大王殷戰(zhàn)揮了揮手。張鐸站了起來，朝殿外退去，鐵甲發(fā)出了嚓嚓的響聲。
殷荀站在重陽殿門口已經(jīng)很久了，他見穆貴妃出來，正欲進(jìn)去，又見父王宣了衛(wèi)士令張鐸，就沒敢上前打擾。
先前，雖然見到了一系列敗退的跡象，可他，仍舊天真的心存幻想。
此刻，聽完了父王的安排，才意識到，金曦的王城晟陽城，是真的要淪陷了。他不管不顧的沖了進(jìn)去，眼淚奔涌而出，跪在了大王的腳邊，大哭道：“荀兒不走，荀兒要陪著父王，荀兒哪里也不去！”
“母后已經(jīng)沒了，荀兒不能再失去父王！”殷荀痛哭道。
“走吧，荀兒?！贝笸跻髴?zhàn)的臉色很差，他咳嗽了幾聲，才勉強恢復(fù)了平靜，看著殷荀的目光，充滿了仁愛和慈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們殷氏，只要留下你一顆火種，就不會覆滅了?！?p> 殷荀跪在地上，咬著牙，痛哭。
“你是我殷氏的嫡系血脈，你得活下去。”大王殷戰(zhàn)道，“活下去，可不比死了簡單?！?p> “答應(yīng)父王！”大王殷戰(zhàn)道。
殷荀伏在地上，仍舊只顧哭泣，一面搖頭。
“活下去，這是命令！”大王殷戰(zhàn)道。即使帶著劇烈的咳嗽和沉重的喘息，他的聲音，依舊如同往昔般，充滿了威嚴(yán)。
可殷荀，怎么能拋得下親朋好友，拋得下重傷的父王，尚未入殮的母后，怎么能拋得下這從小長大的晟陽城，拋下這片生他養(yǎng)他，他熾烈的熱愛著的土地呢？
大王殷戰(zhàn)再次揮了揮手。
衛(wèi)士令張鐸走了過來，將那個殷荀扶起，架著他的雙臂，準(zhǔn)備往外拖。
“放開我！”殷荀止不住的哭泣著，悲憤的大喊道。
衛(wèi)士令張鐸，只得松開了手。
殷荀痛苦萬分，卻不得不聽從父命，做了最痛苦艱難的抉擇。
他不怕死，他也不想走。
如果可以，他情愿，和這晟陽城的將士們，和父王，奮戰(zhàn)到最后，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站著死去！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獨自偷生。
可他知道，他得活著。他是父王最后的希望，他是金曦最后的希望。他得活下去。
父王說的對，活著，并不比死了簡單。
殷荀強忍著淚水，跪下，給父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才重新站了起來。他轉(zhuǎn)過身，不再看父王，邁開了步子，出了重陽殿。一臉的哀絕冷冽。
重陽大殿里，一下子，變得冷清了。
大王殷戰(zhàn)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寺人陳元連忙伸手，去扶他。他卻揮了揮手，自行走出了大殿。他走的很慢，也很穩(wěn)。絲毫看不出來，他是一個重傷不治之人。
大王殷戰(zhàn)就那樣，在士兵們的注視下，蹬上了高高的南宮墻。
風(fēng)，卷著他的披風(fēng)，獵獵作響。他頭盔上的紅纓，也隨風(fēng)飄揚了起來。
將士們看見了大王，低落的士氣重新高漲了起來，一個個振臂高呼：“誓死保衛(wèi)晟陽城，與晟陽共存亡！”聲音震耳欲聾，直穿九霄。
衛(wèi)士令張鐸抱著太子殷荀跳上了馬背，又命人將穆貴妃和三王子分別扶上了馬背，便心一橫，揚起馬鞭，喊了聲“駕！”就帶著一隊精兵死士，朝著北宮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殷荀轉(zhuǎn)過頭，路過宮苑的湖泊，看見一名粉衣宮女，投了河。
旁邊的樹上，還吊著一名宮女，就在眼前。
宮，就要破了。
宮人們逃的逃，散的散，死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