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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墻戲

游旌陽街(第三十八)

宮墻戲 湯娘子 1119 2022-12-25 23:59:41

  昨晚夜深雪重,祈家老太太早早躺下了。太簇回府時也沒去打擾自行回了院子,這么晚了還省去請安。

  小廝跟在側(cè)前方提燈領(lǐng)路,回了院子太簇吹燈拔蠟熄了一片,大伙都當(dāng)他是睡著。

  其實不知他有沒有睡著,只是想著他喝了那么些酒,一身的酒氣,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一定睡著了。寬大的官袍衣袖中多的那一個紅木錦盒,旁人不清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昨夜尾牙宴今天按規(guī)矩,是全朝休沐一日,他睡得日上三竿沒有起床。

  從前他是不會睡懶覺的,只要在府里每日里晨昏定省都不曾少。即便去營里練兵也是勤快的很,早早起床去磕頭請安才出門,今兒睡得晚,老太太惦記他是喝多了??斓轿顼埖臅r候讓人去把他喊起來,給他送去醒酒湯,讓他醒醒神。送飯的進(jìn)去一看說少爺早就醒了,沒什么事兒看著不暈乎,正在耳房沐浴呢。

  老太太擔(dān)心,又開始罵了,昨晚喝了那么些酒,這早起還沒喝碗湯暖暖身子,這天冷體寒時又去耳房沐浴。

  太簇是只洗冷水澡的,昨夜又下了大雪,萬一得了風(fēng)寒,可怎么是好?

  唉,孩子大了也是說不聽的。

  想當(dāng)初孩子七八歲的年紀(jì),寄養(yǎng)在莊子里身體不適應(yīng),病了好幾次。祈帥遠(yuǎn)征在外也無力照管,府里沒有夫人,只能托付老母親多多照看。只說這是故人之子,暫時寄養(yǎng)不能帶回家,需老母親多多費心。老太太聽著話不敢接回家里去莊子看了好幾次,唉,這孩子倔強,怎么說也是說不聽的。一直到后來身體好些,更不愛說話了,別看他乖巧聽話,實則是有個大主意的。小時候說什么也不肯聽,更別提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你同他說什么,他只管應(yīng)和你卻不見他會照做,真是拿他沒半點法子。

  醒酒湯送進(jìn)去后,太簇沐浴出來一口悶了。后來再去給老太太請安,陪著老太太、祈帥和祈帥的兩個女兒一塊吃了午飯,他才回自己院子里。

  正巧遇上孟琛來尋他,孟琛拉著他,眼看四下無人也不必避諱,直言問道:“你見到我姐姐了?!碧骓馑其h,掃在孟琛臉上,神情嚴(yán)肅,目光定定審視之意明顯。

  孟琛只是小副將,沒有辦法進(jìn)宮,還不夠格身份參加昨晚的尾牙宴,他這是聽誰說的?

  孟琛早已習(xí)慣了他這一副冷淡的樣子。只當(dāng)他是天生的性情淡漠,但看著如刀鋒一般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仍是仍是骨頭發(fā)涼,有些不自在,半握拳頭,推了他一把!追問:“哎呀,你愣什么呢?我問你是不是見到我姐姐啦?你昨晚見著她了沒有?”

  她怎么樣?她還好嗎?你知不知道?

  姐姐從小在隴蘇長大,沒有離開過家鄉(xiāng)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這場寒雪。雪太大了,不知道姐姐的身體怎么樣,有沒有犯病,宮里的御醫(yī)可有說些什么?自己人微言輕沒法進(jìn)宮去看,連囑咐一句也做不到。

  太簇仍沒有收回審視的目光,只是眼中的鋒利收斂了些許。

  神情冷漠,語氣不善地念了一聲:“你的姐姐?”

  孟琛沒有察覺氣氛不對,只點頭:“是啊,你可別說不知道我姐姐是誰?!?p>  “你若去了,一眼就能認(rèn)出她?!?p>  畢竟沒封賞,伴駕在殿太過顯眼,如同太后壽誕那日一樣,孟琛即便坐在下首也能時不時聽見一兩聲議論。

  孟琛追問著:“他身體怎么樣?氣色還好嗎?”

  太簇收回目光將視線落在院子角落里的枯木上。昨夜一場大雪,把樹上較細(xì)的枯木給壓斷了,明年春天會在長出新枝丫來的,只是一場短短的雪季而已。

  他仍是那副渾厚的聲線,講:“她沒有參加尾牙宴?!?p>  沒有參加?

  孟琛轉(zhuǎn)著腦袋目光游移,回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參加宮宴還是年初的時候太后壽誕,太后壽宴百官到場,孟逸歌都能夠參加,尾牙宴卻不參加…

  說著說著又著急起來,喃喃自語:“難道姐姐生病了?”

  前些日子回京的時候,京里還沒有下雪,姐姐看著氣色還好。雖然是氣色還好,但畢竟胎里不足久病多年,說不準(zhǔn)幾場大雪就病倒了。

  太簇看他這副著急的樣子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講:“宮里有太醫(yī),就算是病了也不會有大事。”孟琛有些自嘲地嘆了口氣:“是了,即便是病了,太醫(yī)才能救她的性命,我又能如何呢?”

  其實自己心里明白,這一切都無法改變,只是自己連進(jìn)宮看姐姐一眼,叮囑兩句保重也做不到,問來問去也徒勞無功,耗費心神罷。

  太簇低眉時有些失神:“她在家里常生病嗎?”

  孟琛不禁白了他一眼,講:“我跟你說過幾百回了,姐姐胎里不足在家里都是靠藥湯吊著的。”

  “或許是宮里御醫(yī),神醫(yī)妙手,現(xiàn)在還能下床走動走動,從前是連院子都出不去的?!?p>  “你整日里腦子做什么用的…我下次不與你說了!”

  “嗤…你怎么還記仇,我喝多了腦子不清楚。”難得,咱們少將軍最不擅長說笑,竟這樣勉強自己。

  隨后又馬上收了笑意,一掃衣袖,講:“我要出去一趟,不與你這閑談了?!?p>  孟琛勾上他的背,個子矮一些看著不自然,問:“你這是要去哪?軍務(wù)嗎?我能不能跟著?”

  太簇眸光一暗,耷拉著眼皮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不過眨眼之間,腦中盤算已過了數(shù)遍。

  他點頭說:“買些吃的,閑逛而已?!?p>  “你要是沒什么事兒,想跟著也行?!?p>  “那好啊!我跟你一塊!”孟琛勾著他的背,兩個人倒還真像兄弟一般。只不過孟琛他矮小半個頭,身形也不如他挺拔。

  孟琛像個文弱書生一般,兩人同行與之稱兄道弟還是難一些的,不過經(jīng)歷了邊境的生死之戰(zhàn),孟琛在他面前向來是放得開的,自來熟地開起玩笑。

  “我還沒逛過京城呢,還請少將軍領(lǐng)著我走一趟長長見識,也算盡了地主之誼!”

  兩個人便這樣走出了府門,既是閑逛也不必乘馬車坐車,只管闊步而行到集市當(dāng)中好好走一番熱鬧。

  太簇一路上都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色,孟琛拉著他左看看右看看,發(fā)覺他不像閑逛像早有目的。兩人走出了府門后,太簇就熟門熟路地往某家店鋪走去。

  那店鋪開在臨陽樓的一旁,開在京城主道旌陽街的位置,班師回朝時大軍走的就是這條路,孟琛印象深刻。

  這是一家很大的店鋪,貨品應(yīng)有盡有琳瑯滿目。有沙洲的艷麗服飾,有南詔的點心果脯,有胡人鐘愛的馬奶酒,有遼東的瑪瑙石還有許多漠北馬具箭甲…

  孟琛左看右看,問:“你是要買什么?”

  “隨意看,你也轉(zhuǎn)轉(zhuǎn)有沒有中意的,一會兒匯合。”他撂下這句拔腿就混進(jìn)商貨里,孟琛還回話,轉(zhuǎn)身去看就尋找不到人了。

  孟琛看了一圈沒有相中什么,找到太簇想看看他買了些什么,正趕上他付了銀子,手頭卻空空無物。問:“你買什么了?”

  “沒什么。”太簇向柜臺里的伙計交代:“明早前送到將軍府。”

  伙計滿臉笑,客氣應(yīng)和:“您放心,今晚就送到?!?p>  太簇點點頭人往外走,孟琛也不生他氣,想來他這臭脾氣早就深入人心,誰也不同他一個天性淡漠的人計較,只趕緊跟上腳步隨太簇出去。

  只是慢了一兩步而已卻注意到他頭上的青竹簪。

  誒?

  “你這簪子是剛買的還是出門戴的?”孟琛伸手就去探,念叨著:“我都沒留意看…”

  太簇身手好,十分順勢地往側(cè)面一躲,一個腳步轉(zhuǎn)身,定神:“有什么好看的?!?p>  “看你這小家子氣的。”孟琛笑起來,不再伸手,兩人走進(jìn)街道人潮中。

  太簇一直在躲避人群,尋空而行,看著更不像閑逛的十分討厭被人觸碰的樣子,孟琛看著奇怪:既不喜歡被人群擁擠觸碰到,還出來閑逛做什么?

  最后也逛出什么,天漸漸黑了,兩人上臨陽樓包了個臨街單間,坐在樓上飲酒賞月。不過下了雪沒有月,街上商戶店家層層疊疊的紅燈紙籠看著像晚星簇簇,伴著人潮群影與聲樂鼎沸之景也是美的。

  太簇半頷眼眸不知想些什么,兩人沒什么話只對飲幾杯,良久后他余光見孟琛不知何時將目光定在他頭發(fā)上,不自覺一蹙眉:“看夠了嗎?”

  他不喜歡有人惦記他東西。

  “你以為我惦記你這破簪子吶?哈哈哈”孟琛被他一句不客氣的直言不諱給逗笑了,仰頭喝了口酒,目光轉(zhuǎn)到街上往來熱鬧的人群,聲音低低講:“在家時,姐姐身體好點能到院子里走走了,我就鬧著讓姐姐幫我束發(fā)…她總笑話我,這么大了還跟她撒嬌…”

  嗒!

  太簇手中酒杯落桌時手力太重,這一聲響有些突兀,孟琛聞聲一下回過頭來有些不明就里地看著他,可見他神色無異自顧自倒酒喝起來,難道是聽錯了?

  “你既知她身體不好就少打擾?!碧鼐徛曋v,每個字都清晰緩慢,喉嚨里剛咽下一口酒,辛辛辣辣地有些麻。

  “嗯,你說的是?!泵翔↑c頭,眼底空空笑意淺淺顯然是神不附體。

  如今便是想打擾也不成了。

  “你在隴蘇,沒有丫鬟婆子照顧嗎?”太簇深沉的嗓音不知為何于冬日里有些冷。

  “小時候有,后來父母出了意外丟了性命還散盡家財。”孟琛說起往事時神色淡淡,那時畢竟還小自己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清明寒食祭祖時哀于父母墳前,而說起錢財?shù)遣簧踉谝?“后來叔父繼養(yǎng)了我,照顧姐姐的婆子就連帶著照顧我?!?p>  太簇神色微動:“只有一個婆子?”

  還要照顧兩個…

  “那是戲班子,不養(yǎng)閑人?!泵翔⌒ζ饋淼故鞘胬?,絲毫不在意出身:“原本有個小丫頭,是叔父養(yǎng)的孤兒,想讓她照顧姐姐但這小丫頭想學(xué)戲,年紀(jì)小心思也不在照顧人身上,學(xué)成能上臺了就沒在照看姐姐了?!?p>  “沒有就不要了?”

  “廚房的伙夫婆子都是做粗活的,沒法照顧人?!泵翔≌f著話,腦海中閃過隴蘇的一磚一瓦,一樹一景:“姐姐是早產(chǎn)生下,胎里不足,養(yǎng)得仔仔細(xì)細(xì)怕風(fēng)怕雨,照顧她的婆子是學(xué)過點醫(yī)藥皮毛的,那么小心翼翼地養(yǎng)著也是險些…”

  “你不知道,我姐姐十歲大的時候還沒人家六歲的孩子壯實,我們都以為她活不成了。”

  “再也不會了。”太簇沉聲說了一句,酒氣在身周彌漫開來,指節(jié)發(fā)力通紅,關(guān)節(jié)露骨顯白,掌心的酒杯握得緊緊。

  孟琛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他卻清楚孟琛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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