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優(yōu)勢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正如老軍所說,徐福的兩艘船嚴(yán)重超載,速度根本提不起來,被追上是早晚的事。一番抉擇后,徐福緊咬牙關(guān)做出了個決定——朝海圖中尚未標(biāo)注的區(qū)域行駛。
這樣做勢必會冒極大的風(fēng)險,因為他們面對的是變幻莫測的大海。在大海面前,哪怕最巨大的樓船也和螻蟻沒有任何區(qū)別。但人們寧可葬身魚腹也不愿被秦軍追上,后者將會比死更難受。
徐福站在船頭,憂心忡忡的問海師道:“你還有什么辦法嗎?”
海師嘆了口氣,搖頭道:“沒辦法,除非……”
“除非什么?”
海師望了望四周,低聲道:“咱們甩不掉秦軍,原因在于載人太多。若是能放棄一部分人……”
“別說了!”徐福厲聲打斷道?!熬退闳珕T跳海,我也不會做那種不義之事。你看看他們——”
徐福指著船上忙碌的眾人“他們和你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你忍心將他們拋下嗎?”
海師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那只剩最后一個辦法了,這個辦法也是最危險的。”
“什么辦法?”
“拖!”海師望了望天邊的夕陽“拖到天黑。今天晚上會有大霧,咱們把船熄滅燈火開進(jìn)霧里,秦軍就再也找不到咱們了??墒恰蹅兊脠猿值侥莻€時候才行?!?p> 徐福道:“好,我明白了!”他大聲下令道:“大家注意,除了必備的水和糧食外,咱們要扔掉一切重物,務(wù)必支撐到天黑!”
眾人二話不說便動起來,在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誰也不敢有半點拖延。后面的船得了旗語,也一并照做。
但是收效實在太小了。
就算人們把保持平衡的壓船石、最后關(guān)頭保命的連弩全部扔掉,減去的重量也只是杯水車薪。眼見漆黑的船隊也來越近,徐福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盯著夕陽。
夕陽卻紋絲不動般釘在天上,這場與時間的賽跑似乎很快就要分出勝負(fù)。
但就在此時,秦軍仿佛慢了下來了。和徐福他們的距離雖然仍在縮小,卻放緩不少。徐福欣喜若狂,大吼道:“大家使勁兒劃船呀,再堅持一會兒便能活命了!”
人們看見希望,橫生出一股力量,將櫓搖得幾乎飛起來了。這樣一來,此消彼長,秦軍眼見是追不上了。
紅日依依不舍的墜入海中,海面上被黑暗籠罩。周圍仿佛響起神秘的呢喃,像精靈的低語。
銀河間白氣翻滾,果然降下一場大霧來。徐福打出最后的旗語,兩船不約而同的熄滅燈火,在秦軍眼前消失。
再瘋狂的軍隊也不敢貿(mào)然駛?cè)朊造F,他們像海上的餓狼般在迷霧外面逡巡,發(fā)出惡毒的詛咒。但這些都無濟(jì)于事,徐福他們安全了。
徐福擦了擦汗水走入船艙,他想對一直拼命搖櫓的眾人也道一聲辛苦。但一到艙底,卻愣住了。
人似乎少了許多。
他問道:“大家伙兒都在嗎?”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后答道:“都在。”
氣氛有些古怪,徐福立即警覺起來。他細(xì)細(xì)查看一遍,大聲喝道:“不對!老張呢?太郎呢?還有……鈴木婆婆呢?他們都在哪兒?”
一位老人用沉郁的聲音說道:“他們的確都在,但卻是在海里,也在我們心里?!?p> 徐福最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他一把抓起老人的領(lǐng)口,罵道:“是你害死了他們……你們,你們這群兇手!”
“不,這里沒有人犯罪?!崩先送旄Uf道。
“所有人都是自愿的。他們中有行將就木的老人,有希望孩子繼續(xù)活下去的母親,也有不愿離開最愛之人情侶。他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驚動你,所以臨行時都是沉默的。是這些高尚的人拯救了我們,即使是在心里我們也應(yīng)該為他們樹一座豐碑?!?p> 徐福聽罷,潸然淚下。
但就在這時,船忽然猛烈的搖晃起來。徐福臉色劇變,立刻跑上甲板問道:“怎么了?”
海師驚恐的答道:“起風(fēng)了?!?p> 狂風(fēng)乍起,吹散海面上的迷霧。徐福再也沒辦沉住氣,雙手抓住頭發(fā),喃喃自語道:“老天啊,我們該怎么辦?”
上天用冷酷的眼神注視著他,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回答。
雪白的閃電照亮海面,雷聲與越來越?jīng)坝康牟暯豢椩谝黄穑癯稣鞯膽?zhàn)鼓。
大秦船隊發(fā)現(xiàn)了目標(biāo),程庸獰笑著拔出寶劍,嘴里吐出一個字:“殺!”
船隊乘風(fēng)破浪。天上的炸雷一個接一個,海浪像巨大的手臂將他們托向前方。雨點利劍般打在鎧甲上,更激起秦軍的斗志。現(xiàn)在,任何人都無從他們手中逃脫了。
徐福在船頭看見這一幕,心中反而平靜了。他對海師說道:“給咱們的船打旗語,分頭跑?!比缓笳驹陲L(fēng)雨中整理衣冠。
即使是死,他也希望能夠體面一些。他會在海中長眠,而絕不會給敵人折辱自己尸體的機(jī)會。他閉上眼睛,再過片刻就要和這風(fēng)、這雨,這絢麗的世界告別。
但忽然間,波濤如怒,十余道巨大的水柱沖天而起。大海被撕裂,浪濤也被征服,紛紛向兩邊退卻。
海中升起漆黑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