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嬢嬢——去洗衣服嗎!”
李清清茫然的回過頭,十歲的小茹扎著兩個包子頭,站在河遠(yuǎn)處,眨巴著兩個大眼睛看著她。
小茹看李清清半天沒回話,又似發(fā)現(xiàn)她沒帶衣服來洗,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對勁,連忙小跑著到李清清身邊,剛要牽她的手,卻看見她的手骨正以扭曲的姿態(tài)垂耷著。
“嬢嬢你受傷了!”小茹擔(dān)憂的叫出聲來:“快跟我回家包扎一下呀,好痛的是不是。”
李清清就那么木然的被小丫頭拉著朝她家走,李清清此刻心里亂的很,她甚至都顧不得手上鉆心的疼,只想著自己迷茫的未來。
“爹爹——!爹爹——!”小茹一進(jìn)院門就扯著嗓子喊:“我?guī)Ю顙輯莼貋砹耍 ?p> 屋內(nèi)的趙大年哭笑不得的聲韻傳來,底氣十足的笑罵:“你這妮子怎么到處撿人,屋里這個你還沒照料好呢!”
李清清抬眼,屋內(nèi)正有一個白衣垂發(fā),臉色和唇色同樣蒼白的少年人坐臥在炕上,趙大年正蹲在火爐邊給罐里的藥扇著風(fēng)。
看見是她,趙大年的表情愣了一瞬,大手無措的在衣襟上擦了擦:“怎么是你,這么冷的天兒穿這么單薄做什么,快來烤烤火?!?p> 小茹笑瞇瞇的給她介紹:“前幾日我在金河邊撿到了那個哥哥,他也受傷了?!?p> 趙大年似是也發(fā)現(xiàn)了她手上的傷,眼神詢問了一下小茹,小茹露出了同樣迷茫的眼神。
“快去請孫大夫?!壁w大年對小茹囑咐:“還找得到吧,往南數(shù)七家后紅瓦那間屋子。”
小茹這回肯定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保證完成任務(wù)后就匆匆的小跑出去了。
趙大年先是將爐上的藥倒出來遞給床上的少年,少年似也習(xí)慣了,吹涼后一言不發(fā)的喝了下去,趙大年收了碗后給李清清騰了塊地兒:“妹子,我家小,你先坐下暖暖,骨頭的傷不敢亂醫(yī),還得大夫來,快暖暖?!?p> 李清清的眼淚登時就流了下來,似是有無盡的委屈,卻像是有口氣堵在胸口呼不出來,更無法說出口。
趙大年看見更慌亂了,手忙腳亂的找帕子,可他一個大男人,哪里有那東西,只好將小茹的刺繡試驗品遞給李清清,其實她家那點事,那個婆母整個村子有幾個不知道的,如今看李清清的樣子,猜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好笨嘴笨舌的安撫:“妹子你先別哭了,沒什么過不去的,你家二郎還沒回來……”
趙大年的本意是安慰她,等到她家二郎回來,眼下的困境自然能解了,可他這一番安慰反而引來李清清更兇猛的淚意,她深知二郎回來的希望渺茫,所以哭的更兇。
趙大年趕緊閉上嘴,默默地給李清清倒了熱水暖身子,有些事情哪里是幾句話就能安慰的,既然能哭出來,那就先痛快的哭一場吧。
沒一會,李清清的哭聲脫了下去,小茹也拽著那白發(fā)老頭走進(jìn)來,小姑娘正是皮的年紀(jì),老爺子一把歲數(shù)了,被她拽的七拐八歪的,嘴里哎喲哎喲的噓著,進(jìn)了屋先緩了半天氣。
“孫大夫,您快來給看看這手?!壁w大年連忙讓出位置,讓孫大夫能夠查看仔細(xì)。
孫大夫左右看看,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有點裂,我給正過來包好,敷著藥,三兩個月就能好的差不多?!?p> 正了骨,先拿藥草敷好,趙大年也如釋重負(fù),連忙付了診金,一番折騰后李清清的淚也流的差不多,這才滿懷歉意的跟趙大年和小茹說了來龍去脈。
趙大年邊聽邊蹙起了眉,臉色也是愈發(fā)沉重,他沒有貿(mào)然開口,再三斟酌后他嘆了口氣問:“那你接下來準(zhǔn)備如何?”
小茹卻在此刻跳起來:“這不對!”
趙大年肯定的看了她一眼:“這自然不對?!鞭D(zhuǎn)過頭又對李清清說:“但妹子,眼下爭論對錯還有什么意義,還是先好好想想如何安頓,日子還長,你自己要撐的住才是?!?p> 李清清眼圈通紅,她本就是想不到出路才會走到金水河邊,如今趙大年叫她想,她也只知道腦子一片漿糊。
“你剛經(jīng)歷這事,一時轉(zhuǎn)不過來也是正常的?!壁w大年終是不忍心:“小茹你陪嬢嬢休息一會,我去做些吃的,先吃飯吧?!?p> 李清清鼻子一酸,她剛剛就沒吃東西,又吹了風(fēng),此刻已是饑腸轆轆,此刻坐在火爐邊,身體漸漸回溫,理智也逐漸回爐,她吸了吸鼻子,看向若有所思的小茹。
“嬢嬢,這不對。”小茹一臉正氣:“你該去京城問他才是?!?p> 李清清一時有些愣?。骸皢栒l?二郎嗎?”
小茹鄭重其事的點頭。
“可……可……”李清清不知所措。
“他若是負(fù)心漢,你自該捅到那縣主面前,叫他身敗名裂,前途盡毀才是!哪里能叫他踩著你吃人血饅頭?”小茹嫉惡如仇,此刻看起來倒是比李清清更氣憤:“但他也許并沒有放棄,還在為你抗?fàn)?,這時候如果看見你先放棄了,那豈不是誤會一場?!?p> 趙大年聽見小茹如此說,趕忙走過來放下菜:“你讓嬢嬢好好休息休息,去給那個哥哥送飯。”
小茹是個鬼靈精,眼看爹不讓自己說,她也不頂嘴,端著飯遞給床上的少年:“哥哥你評評理,我說的可有錯?”
床上的少年自李清清進(jìn)門之后始終一言不發(fā),若是平時李清清怕是要誤會他是個啞巴,此時李清清滿腦子亂糟糟的,竟然也沒注意到。
不過那少年當(dāng)真氣度不凡,她家二郎已是村里最有氣度的書生,不然那縣主也不會要他,可那少年卻美的不似人間的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
“你說得對?!?p> 少年的回答簡短有力,那幾個字從嘴里吐出來仿佛被綢緞裹著,好聽的不像話。
小茹有了人支持,更加得意起來,她把飯送去后又回到李清清身邊:“嬢嬢,你沒有錯,錯的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你,你怕什么!”
李清清沒傷的那只手躊躇的尼捏著衣角:“那如果,那縣主都知道呢……”
“那就更該去!”小茹‘騰’的跳起來:“難不成縣主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官兒了嗎,便沒有人管得了了嗎!”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清清看著小茹那一臉正氣,當(dāng)真像極了當(dāng)年收養(yǎng)她時的趙大哥,不禁的笑了出來。
就連床上的少年都不禁勾了勾唇角。
趙大年無奈的看了眼清清:“你別介意……”
清清搖頭:“其實,小茹說的沒錯,是我太怯懦?!?p> “你哪里怯懦。”趙大年不認(rèn)同的放下他們的飯:“你支撐家里多年,支持他讀書科考,你是最勇敢的女子?!?p> 說著說著,趙大年也不由得嘆了口氣:“只是這路艱難,這世上有太多沒有道理沒有說法的事?!?p> 趙大年放下碗筷:“先吃飯吧,吃飽了再想?!?p> 李清清用那只好的手吃了起來,小茹的話仿佛給她萌生了勇氣,她像是溺水中抓住了一根稻草的人,除了抓住什么都做不到。
趙大哥說的不錯,這天下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她早就不是十歲小孩,縱然不說心灰意冷,但也是覺得自己討不到什么好處的,畢竟在權(quán)勢面前,公平的天平總是要傾斜些的。
更何況說京城路遠(yuǎn),自己手上如今連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這一路如何崎嶇都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便是一路顛簸到了京城,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二郎未曾放棄她,可她這一路要多難才能博得這個結(jié)果。
可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小茹左看看右看看,被爹爹瞪了一眼,也乖乖的不再說話。
到了傍晚,清清不知該不該和趙大哥道別,人家已經(jīng)是竭盡所能的幫忙了,給她請了大夫付了診金還給她吃飽了飯,她繼續(xù)賴下去就有些厚顏了。
“嬢嬢,你來我屋子睡?!毙∪愦丝瘫谋奶膩碚宜骸拔业谕忾g跟哥哥打地鋪,咱們睡里屋,你如今難道還想回那虎狼窩嗎?!?p> 李清清不知所措的看著不遠(yuǎn)處的趙大年,趙大年明顯有些不好意思,那張殺豬的臉上竟然也有些窘迫的紅,但還是開口:“雖然有些苦了你,但今天天色已晚,先住一宿,明兒我陪你去你家里把你的東西收拾出來,再叫上幾個兄弟,簡單在我院外給你搭個小屋,無論你怎么選,日子總得過是不是?!?p> 李清清點了點頭。
小茹在旁邊拉她的手,她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眼,哈欠連連:“走吧嬢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