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段路,因有那位少年相伴,倒也算平順,少年竟然是上修界的弟子,武功自不必說,她帶著趙大哥的銀子,兩人各有心事,只默默趕路,到了赤水一帶,少年與她拜別,自行離去了。
再往北三百里就是河東,李清清安慰自己,她可以的。
直到站在河東郡主城門前,李清清才知什么是富貴迷人眼。
河東富庶,位置優(yōu)渥,這里天災甚少,風景宜人,百姓看起來也更幸??鞓?。
河東郡的主城是水云城,這里更是繁華不盡,富貴如云。
郡王本人的府邸,那更是好找得很。
這里的人也很熱情,李清清稍一打聽,就能有許多人幫她指路,她穿著發(fā)白又縫補的衣服站在郡王府門口,總覺得自己心中一陣陣的打顫。
她再三鼓起勇氣,正要上前叩門,門口的兩位身著鎧胄的冷面官兵就攔住了她。
“什么人!可有拜貼?”
李清清哪里會有那種東西,她局促的對那兩人笑笑:“士兵大哥,我是來尋人的,請問你們可知道一位姓齊的舉人,聽聞他被請來做客,我來尋他。”
“齊二爺啊……”一個侍衛(wèi)立刻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倒是有,可你沒有拜貼不能進?!?p> 李清清有些急:“那我要怎么能進?”
“若是來尋親的,趁早回吧?!笔绦l(wèi)好心勸她:“齊二爺?shù)米锪丝h主,自身都難保了,你來了有什么用?”
“那是他不識抬舉!”另一個侍衛(wèi)憤憤:“縣主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氣,還敢拒了縣主,縣主不打他一頓真是便宜他?!?p> 李清清聽了愈發(fā)著急:“他挨了打?他拒絕了縣主?”
兩個侍衛(wèi)也覺出說的有些多,此刻也只能抿緊雙唇:“你是他什么人,來找他做什么?”
李清清稍稍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我是他家中的妹妹,兄長遲遲不歸,我擔心……”
兩個侍衛(wèi)松了口氣,再次勸她:“那你趁早回吧,你來了又有什么用?!?p> “……”李清清還欲說什么,侍衛(wèi)陡然站直了身子,還將她朝旁邊擋了擋,意思她退后些,李清清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頂華麗的馬車從不遠處緩緩走近,那馬車是蘇繡的帷幕錦緞的簾,轎頂上還要鑲嵌顆碩大的珍珠,好不奢華。
“是縣主的馬車,你快退后,別沖撞了縣主。”侍衛(wèi)之一壓低聲音提醒她。
李清清哪里肯,她等的不就是這個機會,可兩個侍衛(wèi)牢牢的把握著門前的位置,李清清幾度想要擠過去都被擋住,她這點力氣怎么可能是侍衛(wèi)的對手,于是只能在無奈和不甘之間眼看著那頂馬車駛進郡王府的大門。
李清清急得快哭了,她這一路顛沛,為的就是見到二郎,而今知道二郎或許不曾背叛自己,自然以為只要跟縣主說明情由,哪怕二郎不做官,只要一家人還在一起,那就是上好的結(jié)果了。
她心里又喜又急,甚至張開嘴大聲的喊叫試圖引起縣主的注意,把兩個侍衛(wèi)都嚇的手忙腳亂起來。
“你莫要聲張,你這樣沖撞了縣主要挨板子的!”
另一個侍衛(wèi)更是拔出刀:“姑娘再嚷,在下就不得不拿下你了!”
那銀亮的刀面晃在李清清的臉上,她頓時被嚇得啞了火,她不敢再叫嚷,于是她面前忍住怯意,試圖向兩個侍衛(wèi)求情,讓他們幫忙通通傳一下。
結(jié)果可想而知。
李清清被兩個侍衛(wèi)從郡王府門口驅(qū)逐的時候,她幾乎是心灰意冷的,但同時也萌生出無限的勇氣來,二郎既然沒有背叛她,那也就是說事情遠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大不了回去種地,去做普通的夫妻,她不做什么官夫人,不要什么功名,只要能和二郎有自己的小家,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只要她有耐心,日日去郡王門口等,總能見到縣主,總能跟她說清的。
她暗自下定決心,在心底鼓勵自己,這一路都走來了,這一小段距離難道還能擋住自己嗎。
可她沒想到,這相見的日子過得如此快。
郡王府的侍衛(wèi)自然是稱職的,她這個遠方妹妹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縣主的大姑姑耳朵里,大姑姑自然不是侍衛(wèi)那種信息閉塞的角色,她自然知道縣主選中的夫婿是沒有妹妹,只有一個已經(jīng)‘自請下堂’的妻子。
于是稍稍一思量,她還是覺得把這事跟縣主稟告。
縣主一聽就樂了:“她竟然還能找來?為什么不放進來叫我瞧瞧?”
還沒等姑姑回答,縣主稍稍側(cè)過身子倚在身旁的鵝羽軟墊上,懶洋洋的撥弄著丹蔻:“去請?!?p> 李清清被按著肩膀跪在地上之前,她還沒想出來自己見到縣主,第一句應該說什么。
但郡王府的人教了她,大姑姑自上而下睥睨著她,那一巴掌火辣辣的同感還在臉上,李清清覺著嘴里一股腥甜味。
“你要說,臣女見過縣主。”
李清清剛剛瞥了一眼,就被扇了嘴巴按著壓下頭,可縣主真的很漂亮,嬌俏的面龐,水蔥般的十指,頭上的金玉襯得她格外明艷,雙頰泛著粉嫩,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看著她。
可嘴中吐出的話卻是那么的刻薄譏諷。
“還以為是什么好模樣,不就如普通婦女一般嘛?!?p> “齊賀就為了這么個黃臉婆,敢拒我的婚?”
身邊的大姑姑敏銳地察覺出主子的不悅,趕忙端來甜羹。
“姑娘息怒,齊賀只是一時想不開罷了,況且他點不點頭有什么要緊,休書已簽,還不是縣主如何做都行?!?p> 話到此,李清清再愚鈍也能感覺出來這位縣主并非善類,心中更是恐慌,可卻忍不住想要分辨。
“縣主您身份尊貴,但律法在上!您怎能逼——”
啪——
這一次是身后的小廝動的手,男人寬厚的手掌打在李清清的臉上,李清清的臉頓時腫了起來。
“縣主沒有開口問,你有什么資格說話?!贝蠊霉冒迤鹉榿?。
而那個縣主只是掀了掀眼皮,不耐煩的偎了偎身子:“齊秀梅說,你已經(jīng)自請下堂了,還收了銀子,如今又跑到我的府里鬧,你直接說還想要多少?”
李清清茫然的愣了會兒,被扇后大腦劇烈的震蕩讓她近乎無法思考,她把縣主的話反復咀嚼,才算稍稍明白過來,想必齊秀梅是吞了縣主的金銀,直接將她驅(qū)逐,既解決了問題,又得了金銀,再告訴縣主她已經(jīng)收下了銀子自請下堂。
是她婆母能干出來的事。
“民女沒有!民女一文錢都沒收!”李清清連忙解釋:“婆母并沒給我,我也不會要的縣主!”
縣主更加不耐煩了:“銀子不算什么事,只是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大姑姑頓時心領神會,使喚旁邊的小丫鬟去請齊秀梅。
“她在我府里想擺婆婆的款我已是十分不高興……”縣主揉了揉小腹:“若是還騙我……”
小丫頭的腳程很快,沒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帶了齊秀梅回來,李清清見到齊秀梅剛要開口,就見齊秀梅也被兩個仆役推到地上跪下。
齊秀梅的臉上除了驚恐,再見不到第二種情緒。
“她說?!笨h主直接開口:“我賞的銀子她并未收到?!?p> 縣主瞇起眼看著齊秀梅:“你跟我可不是這么說的?!?p> 李雪梅從看見李清清那一刻,眼淚和汗就一起往下淌,此刻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開始磕頭,每一聲都真心實意。
“縣主明鑒!我給她了!我真給她了!她只是貪心想要更多,她來訛你啊!”
縣主又把頭轉(zhuǎn)向李清清:“噢?”
李清清的眼淚此刻也決堤,她這么長日以來的委屈和辛酸,受到的種種風霜,此刻恨不得將天哭漏個洞。
“她沒給我!我不會為了銀子賣了夫君的,是她壓著我的手按的休書,又把我打出家門,還讓我斷了骨頭,連衣服都不讓我拿!”
“對,衣服!”李清清猛然想起:“我上門去取衣服的時候,有當?shù)氐难貌钤趫鲎髯C,我絕沒有拿一分一毫,縣主!”
齊秀梅當然不甘示弱,她從來都是個欺軟怕硬的,李清清又在她手底下磋磨多年,此刻恨不得生吃了李清清:“你沒拿?你偷走的那根簪子比銀子值錢多了!我都沒有跟你計較,這不是拿了是什么?”
“我偷?”李清清咳著淚:“那本就是我的東西,我拿回我的東西,怎么就成了偷了……?”
縣主的臉色早就已經(jīng)黑的難看,此刻她微微示意,身邊的大姑姑就走到李清清和齊秀梅面前,手起干脆利落的再一人打了一巴掌。
眼見兩人都閉了嘴,縣主才幽幽地開口:“什么簪子,給我看看?”
李清清此刻當然是不肯的,但她哪里有說話的權(quán)利,縣主擺明了是要讓她受辱,甚至在身后還站著小廝的情況下,讓嬤嬤們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她一路饑寒交迫,風餐露宿,人都瘦的如麻繩一般,像小雞仔一樣掙扎兩下就被嬤嬤們扒光,只能被丟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身體哭。
嬤嬤恭敬的將搜到的東西遞上去,縣主拿起一看臉色驟然更黑了三分。
“是你!”
李清清哪里還有力氣回應,可縣主卻像是炸了毛的斗雞,再不佯裝嬌憨,而是狠狠地將那簪子擲在地上,上好的翡翠應聲而碎。
四濺的碎末就如同壓死李清清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清清哀嚎一聲,再無力動一下,任由那些刺骨的目光凌遲著她。
“李樂珍,你可讓我好找!”
說完竟然不顧體面斯文,親自做到她身邊,拽起她的頭發(fā)逼她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