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雙鶴送瑞

　　第一章：雙鶴送瑞

　　冬夜，一間破舊的草屋佇立在寒風(fēng)中。

　　草屋外大雪簌簌落下，屋中的燭光不停搖曳。

　　有一名年輕女子緊閉雙眼，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

　　“宋大夫，我娘子她......”賀岸生緊張地看著瞇眼寫方子的老大夫，欲言又止。

　　宋大夫?qū)懞梅阶樱厦娲盗丝跉?，遞給賀岸生。

　　“瑞香的身體不要緊，慢慢調(diào)理還是能好的?！彼活D，“只是孩子......可惜了?！?p>　　賀岸生聽了，忙道：“只要娘子還在，就是天大的喜事，真是多謝您了?！?p>　　宋大夫悠悠嘆口氣，提了醫(yī)箱，站起身來。

　　“你明個兒起早按著方子去我那兒抓藥，一次十帖，早晚喝一帖，調(diào)養(yǎng)一個月?！?p>　　“下次多幫我跑幾趟腿，藥錢就算抵了。這天寒地凍的，你好好看著瑞香，就不用送我了。”

　　這哪成啊，雖說宋大夫腿腳還穩(wěn)健，可畢竟七十高齡，架不住風(fēng)雪攔路。

　　賀岸生心里百般愧疚，但是望著妻子蒼白的臉，他擦擦眼，沒吱聲，只是跟著宋大夫走了十步，又再次道了謝。

　　山溪村里就屬宋大夫最心善，白給人看病，不收診金，嘴上說著要人跑腿，可頂多只是讓人上山砍柴的時候采一點大家都知道的草藥，花不了大力氣。

　　為了報恩，賀岸生的妻子李瑞香一有空就幫宋大夫采草藥，漸漸雙方都熟識了。

　　賀岸生與李瑞香對于山溪村來說是神秘的異鄉(xiāng)來客，定居五年，沒有一個子嗣。

　　好在村里人都很體貼，也沒傳出什么閑話。

　　可盼了五年的孩子沒了，賀岸生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

　　難道上天注定讓他們夫妻絕后？

　　他關(guān)上門，先暖和一陣，然后坐在床頭握住了李瑞香的手。

　　“都怪我沒用，讓我們夫妻二人淪落到這種地步?！?p>　　李瑞香只是在閉眼休息，沒有睡過去，聽見自家男人在自怨自艾，她緩慢睜開眼來。

　　“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卑肷嗡殖粤Φ匦Φ?，“山川兒，沒有你，我還是只瀕死的籠中金雀呢?！?p>　　“這幾個走掉的孩子，可能就是報應(yīng)吧?！?p>　　草屋外風(fēng)雪更甚，似有迷路幽魂嗚咽唳叫，襯得里頭分外寧靜。

　　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清楚，這山長水闊的自由的背后，究竟?fàn)奚硕嗌贌o辜之人的性命，更是害慘了多少清官忠烈。

　　賀岸生沉默很久，終于說道：“你好好養(yǎng)身子，咱們不要孩子了，等你身子好了，咱們再一起去山上立個碑，就當(dāng)是贖罪?！?p>　　立碑有用嗎？自然沒用，這只不過是某種拿來麻痹自己的手段罷了。

　　李瑞香輕輕應(yīng)了聲，閉眼之際，突然神情遲疑。

　　“山川兒，我好像聽見有孩子的哭聲......”

　　她推了一把賀岸生：“你出去看看。”

　　賀岸生沒動，先是側(cè)耳仔細(xì)聽了會兒，才站起來朝門口走。

　　“還真有，是誰家丟了孩子？”

　　他開出一道縫，不讓風(fēng)灌進(jìn)草屋里，而后側(cè)身小心鉆出去。

　　等他站定，低頭竟瞧見兩只鶴用翅膀護(hù)住了地上的孩子，沒讓她碰到一片雪花。

　　襁褓中有一團(tuán)柔和黃光，讓賀岸生背著屋子也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兩只鶴身上的黑尾全被厚厚的雪給覆蓋住，它們淺藍(lán)又純凈的眼睛一直盯著賀岸生，仿佛在懇求他收留這個孩子。

　　賀岸生驚到說不出話，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種奇景。

　　他不由自主彎腰去抱住這個孩子。

　　兩只鶴在賀岸生彎腰時自動收回了翅膀，尖聲叫了幾聲，在草屋周圍繞了幾圈，一起飛走了。

　　賀岸生抱著那孩子，看著兩只鶴一前一后飛著，一點一點消失在風(fēng)雪中。

　　“奇了，奇了......”

　　能夠擁有這么忠心護(hù)主的仙鶴，這孩子的生父母肯定是有德之人。

　　但究竟是為什么要拋下親生骨肉，賀岸生搖搖頭沒有深究。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他總不能放著這孩子凍死在自家門口。

　　賀岸生托住孩子的后腦勺，輕手輕腳的進(jìn)了屋。

　　他把所見如實告訴了李瑞香，兩人一時感嘆無比。

　　“除了輕舟山那幫道士，我想不出誰還會養(yǎng)鶴了——這孩子和我們也是有緣，賀家門前雙鶴送瑞，好兆頭啊?！?p>　　賀岸生點頭：“那我們就當(dāng)自己孩子來養(yǎng)，以后家里也能熱鬧些?！?p>　　李瑞香笑得蒼白的臉上有了些紅暈，“熱鬧好，熱鬧好......”

　　她伸手撫摸孩子的臉頰，驗了性別，道：“是個女娃?！?p>　　而后她被襁褓中的一塊玉佩吸引了目光。

　　那玉佩通體雪白，是團(tuán)扇模樣，中間刻了個方正的“仙”字。

　　李瑞香思忖片刻，道：“我舊時讀書時非常喜歡一個詞牌名，叫黃鶴洞仙，與今夜奇遇有幾分相通之處，不如這孩子就取名為賀洞仙？”

　　“可是洞明世事的洞，仙姿玉色的仙?娘子取的名字極妙?！?p>　　“貧嘴......”

　　屋內(nèi)的氣氛活絡(luò)起來，明明是數(shù)九寒冬，可誰都不覺寒冷。

　　第二天一大早，賀岸生帶著肉乎乎的小女兒去宋大夫那里抓藥，順帶請宋大夫看看賀洞仙的身體是否無恙。

　　昨晚大風(fēng)雪，雖然女兒有兩只鶴護(hù)著，但畢竟凍了這么長時間，還是這么小的孩子，難說有沒有染上風(fēng)寒之類的病。

　　“你上哪兒尋到的這么討人喜歡的女兒？”

　　宋大夫老了，平日里就喜歡逗逗村里的孩童們，這廂瞧見了賀洞仙，笑瞇瞇的就要遞喜錢。

　　“昨晚您剛走沒一會兒，這孩子就被放在了我家門口，我想這該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孩子吧。娘子歡喜的不得了?！?p>　　賀岸生把喜錢推回去：“您也不容易，這些就免了吧。”

　　“這可不行，得圖個吉利?！彼未蠓蛴彩前彦X塞到了賀洞仙衣服里，“再說你也沒錢給洞仙添衣服啊。”

　　賀岸生苦笑著，抱著賀洞仙拜了拜，提著藥回去了。

　　天光大亮，賀岸生這一路上碰見許多從地里回來的鄉(xiāng)親。

　　他們看見小洞仙，稀奇得緊，礙著干完活后身上的臟亂，只是一個勁高興的看著賀岸生點頭。

　　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歡賀家夫婦，熱心腸，又不嚼舌根。

　　這會兒賀家添了個女兒，個個都跑來道喜。

　　甚至有些腿腳麻利又消息靈通的，在賀岸生進(jìn)家門前就已經(jīng)送來了喜錢和蔬果之類的。

　　“瑞香啊，你們頭一次照顧小孩兒，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嬸嬸我一定幫你們?！?p>　　隔壁的張家嬸嬸動作最快，賀岸生一進(jìn)門，就看見她拉著李瑞香的手親切的說話。

　　李瑞香一邊笑著感謝，一邊抬下巴示意：“喏，山川兒帶著女兒回來了。”

　　張家嬸嬸立馬上去抱住賀洞仙，笑得牙不見眼：“真討喜的小姑娘。”

　　李瑞香看著這一幕，眼眶有點濕潤，又很欣慰。

　　這個孩子與她不一樣，未來一定能在健康快樂中長大。

　　那邊張家嬸嬸逗著小洞仙笑，李瑞香瞧著瞧著竟發(fā)起呆來，這一副場景，她不知道在夢里見過多少次，如今愿望成真，她卻又有些害怕起來。

　　這是她自離家出走后，第一次對曾千萬次設(shè)想過的未來產(chǎn)生了彷徨與迷茫。

　　李瑞香拄著下巴漫無目的的想著，如果他們一輩子都留在這個小山村，也是不錯的。

　　殊不知，感知到她這一情緒的某樣生物，悄悄鉆進(jìn)了她女兒賀洞仙的仙字玉佩里，無聲地將她這個一閃而過的想法變成了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