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天上瓊樓
隔天正午時分,天色倏忽陰沉下來,仿佛即將傾瀉一場疾風(fēng)暴雨。
狂風(fēng)拍打著馬車的欄桿,油黑發(fā)爛的老木頭發(fā)出沉悶的鼾聲,身軀被捶打地吱呀吱呀響。
盧宣掀開車簾往外看,等回頭時卻發(fā)現(xiàn)一張沾了墨的畫紙被吹到了正在打瞌睡的空光子臉上。
賀洞仙正要幫空光子拿下來,盧宣卻道:“等等。”
她盯著空光子偏頭思考了很久,最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了然的笑道:“你拿下來吧?!?p> “盧前輩可是見過爺爺?”
因為空光子的再三要求,賀洞仙無奈之下只能和鴻駒排了個同輩然后跟著一起叫爺爺。
盧宣搖頭道:“不曾,只是瞧著面善罷了?!?p> “我乏了,你繼續(xù)看地圖吧?!?p> 說完盧宣就抱著劍往后一靠,闔眼休息,顯然是拒絕交流的樣子。
雖然從時間上來講絕無可能,但怎么看都像是認(rèn)識的......
當(dāng)然賀洞仙也不多問,吹熄蠟燭前她多看了空光子幾眼,然后自己也趴在桌子上睡覺了。
當(dāng)最后一絲光亮從馬車內(nèi)消失,醞釀已久的大暴雨也開始了它猛烈的攻勢。
迫切的雨滴旋轉(zhuǎn)著輕盈又飄逸的舞步飛落大地,它淌過河川,越過山丘,浩浩蕩蕩地朝著每一個角落進發(fā)。
倘若世界上的雨都匯聚此處,那生于時刻被洪流清刷的土地上的人們的心靈會不會分外明朗透亮?
或者是,常年被洪水侵?jǐn)_不堪其苦,人們內(nèi)心分外戚戚悲涼?
一切的一切,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明了。
賀洞仙一行人此次的目的地,即是東陸邊境中號稱天上瓊樓的鎮(zhèn)雨都。
這里有輕舟界三分之二以上的水靈根修行者,是當(dāng)之無愧的水靈根修行者的故鄉(xiāng)。
鎮(zhèn)雨都同時還是而泰神的誕生之地,凝聚著供奉而泰神的最龐大的信仰之力。
全部朝圣者每隔一百年會齊聚鎮(zhèn)雨都朝拜而泰神真身,同時祭拜從輕舟界開界以來仙逝的所有水靈根大能。
今日,便是百年一會的朝圣日。
即使而泰神已經(jīng)分裂,信徒們還是懷著悲痛心情絡(luò)繹不絕地趕往鎮(zhèn)雨都。
天地感召,于是便有了這場覆蓋整個輕舟界的長達四十九天的大暴雨。
......
雨幕中,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前進著。
這是暴雨的第四天,他們離鎮(zhèn)雨都還有八百里。
賀洞仙撐起一把紙傘坐在了車簾外,望著泥濘不堪的小路不禁開口問道:“前輩,這雨還要下多久?”
盧宣道:“鎮(zhèn)雨都求靈,少則短短七日,多則七七四十九天?!?p> “這些雨是人變的嗎?”
望著盧宣不解的眼神,賀洞仙笑道:“您看,爺爺是光靈根,本身可以變作光,那水靈根的人能不能化為水呢?”
盧宣斬釘截鐵道:“絕無可能?!?p> “世間萬物有定形,除了妖修可化為人形,其他的縱是舉世大能也毫無辦法改變?!?p> “可爺爺可以?!?p> 盧宣深深看了賀洞仙一眼道:“他是特例,對了,之前你不是覺得我認(rèn)識他嗎?其實不然,我在冰棺中曾聽拜木宗的護棺弟子談?wù)撨^一件事。”
馬車內(nèi)的空光子還在休息,自從斷了一條手臂后,他變得十分嗜睡。
“那弟子提道,千年前北海有一位身魂同光的絕世少年,灰衣芒鞋倒騎驢,懸壺救世,素有醫(yī)仙之美譽,只可惜此人恍若無痕夢,北海戰(zhàn)后再尋不到。”
“飛雪予天光,灰袍賽飛霜?!?p> 盧宣笑道:“有意思的是,這位少年左眼是藍色的,而你爺爺竟和他一模一樣?!?p> “當(dāng)然,這可能也只是巧合罷了。”
“......您認(rèn)為是爺爺嗎?”
想起空光子滄桑的面龐,臟亂的胡須與衣服與不羈的長發(fā),強烈的反差讓賀洞仙說出此話時內(nèi)心竟有些猶豫與遲疑。
盧宣淡淡一笑,“與我無關(guān)?!?p> 她接過賀洞仙手中的紙傘道:“你去里面吧,我來看著路就好。”
賀洞仙撇嘴道:“前輩喜歡吊人胃口。”
“歷史波濤滾滾,我又哪能辨別得出其中的一小滴呢?”
盧宣道:“閑話也講了,你也過癮了,沒事做的話你再去核對一遍地圖吧。”
話已至此,賀洞仙遞出紙傘,拉起車簾彎腰竄了進去。
盧宣的白色衣袂被賀洞仙拉車簾帶出的一陣風(fēng)吹到了雨中,它很快就被沉重的雨水打濕頹靡了下去。
天空是灰暗的,一望無際的烏云遮蔽了亮光,脆弱的野花搖曳在泥水中,周遭是一片慘淡,色彩變得既單一又無趣。
這樣的衰敗之景還要再看上十幾天。
盧宣收斂了笑容,神色淡淡地歪頭瞥了一眼明黃色的車簾,默不作聲地輕輕張嘴說了些什么,熱氣很快冷卻在了滴滴嗒嗒的雨聲中。
冰雪融春水,飛來相思燕。
相思寄不回,托信月老仙。
這是北海劍修聯(lián)盟大殿中掛在正中的那幅《少年行醫(yī)圖》上寫的詩。
躺在冰棺中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無聊,好在魂魄可以離體,她便時常去北海看看那群人的劍術(shù)有無精進。
一來二去,北海劍修聯(lián)盟所有地方她都熟知了,這副畫也難逃她的火眼金睛。
至于畫中的人是不是空光子不重要,她完全不感興趣。
往事如飛煙,深入探究毫無意義。
......
暴雨的第十三天,距鎮(zhèn)雨都十公里。
天上瓊樓的神秘面紗隱隱約約在風(fēng)中飄動著,從在山頂上向遠處望,那里有著一片望不到邊的明暗深淺不一的藍色高墻,還有雨中朦朦朧朧的白色建筑群。
充滿風(fēng)情的異域風(fēng)格與這滿是莊嚴(yán)與俗調(diào)的塵世格格不入。
鎮(zhèn)雨都,天上瓊樓,既入天門莫回頭。
傳說中,進入鎮(zhèn)雨都的非水靈根的人是回不來的,而賀洞仙一行人卻非入鎮(zhèn)雨都不可。
前路有著什么危險誰也無法預(yù)料。
馬車內(nèi),鴻駒看著奮筆疾書的賀洞仙道:“二姑娘,木水一家親,等到了鎮(zhèn)雨都,還是我進去打探消息吧,你們在外面等著就好。”
“天真?!?p> 空光子嗤笑道:“照你這么說,那還不如讓盧前輩和賀小友去,她們同時擁有水木靈根,可比你優(yōu)勢大得多?!?p> “說好一起去,誰也別丟下誰?!?p> 盧宣從外面掀開車簾道:“到山頂了,前面就是鎮(zhèn)雨都。”
山頂下面是懸崖。
懸崖下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這里與拜木宗大裂谷十分相似,卻沒有令人苦惱的湖水。
藍綠渭涇分明,森林外便是顯眼又帶著冷澈的鎮(zhèn)雨都建筑群。
......
第十三天,信徒仍在路上,暴雨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