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蒼山派的掌門人混沌神龍冷云公派四爺菊園俠隱陶玉堂下山闖蕩,讓他做滿一百零八件好事再回山復(fù)命。別看陶玉堂那時只有十八歲,可謂是天縱奇才。又年齡最小、出身最苦,故深得冷老掌門的喜愛,把渾身的軟硬輕內(nèi)外功夫都傳給了他,尤其是冷老掌門的夫人九天神女史天清因自己無后,所以把陶玉堂視作己出,把獨門暗器九瓣金菊子也傳給了他。那時的陶玉堂生成俊顏,又憑著一身武功和濟(jì)世救民的俠義之心,短短一年不到,就闖出了名號,江湖人稱“玉面金童美男子”。不到十個月的光景,陶玉堂殺貪官、除惡霸、誅巨魁、斬大盜,已做了九十八件好事。
時值三月,陶玉堂來到了江南蘇州府。民諺有云“蘇湖足,天下熟”,蘇州是宋朝時期有名的大都市。春雨瀟瀟,行人匆匆,楊柳依依,蓑翁獨釣。又有芬芳并舉,姹紫嫣紅,在小雨的洗刷之下,更為嬌艷。真正是“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fēng)”。
亭臺樓榭,佳人才子三五成群,吟詩作畫。陶玉堂雖是武林人物,與詩賦之上卻也頗有研究,便忍不住一時之興,邁步來到亭下,聽他們吟些什么。誰知俱是粗俗不堪、狗屁不通,反污了這一圖美景。陶玉堂暗自好笑,也不愿再待下去,轉(zhuǎn)身就要走。忽聽那邊一人吟道:“一流碧水醉人懷,如畫青山霧里開?!碧沼裉眯闹幸粍?,循聲望去,見是一位閨閣女子,身著紫裳,手執(zhí)小扇,獨自一人,憑欄賞吟。陶玉堂才一十八歲,少年心性,初次下山,見此等美景佳人,聞這樣妙音雅句,不知為何心中竟有生出一些異樣的感覺。不由得駐足細(xì)望,一時竟有些癡了。
陶玉堂望了許久,見那女子低頭沉思良久,也沒有下半首,忍不住沖口道:“為問仙圖緣何處,春風(fēng)十里送將來。”
“好!”那紫裳女子乍聞詩句,不由得喜出望外,未加思索,轉(zhuǎn)臉看向了陶玉堂,正好與陶玉堂四目相對。
陶玉堂此時才看見這姑娘的正臉,雖臨強敵亦不色變的陶玉堂霎時間面紅耳赤,張口結(jié)舌,只覺得一顆熱心怦怦亂跳。
那女子也愣了一陣,接著反應(yīng)過來,忙拿扇子一遮羞紅的粉面,轉(zhuǎn)過頭去,含羞帶怯地匆匆鉆入人群不見了。
陶玉堂再也看不見那姑娘的背影,一時間心中有些失落,又搖搖頭,苦笑兩聲,暗叫:“陶玉堂,陶玉堂,你是來做什么的?萍水相逢罷了?!?p> 天到正午時分,陶玉堂在附近尋了個酒肆。一進(jìn)門,只見一樓三教九流云集一堂,十分擁擠。一名紫衫書生被人一推,正撞在了陶玉堂身上,險些把四爺撞個跟頭。陶玉堂穩(wěn)住身形,并不在意,顧不上看那書生一眼,狼狽不堪地從一樓的桌椅間穿過。登上二樓撿個雅座坐下,要了一壺酒四個菜,對著窗外風(fēng)光,自斟自飲了起來。
正在陶玉堂吃到一半的時候,酒保上樓來,走到陶玉堂的桌邊,先彎腰,再陪笑,伸手拎過酒壺為陶玉堂斟酒,卻只倒得半杯出來。便轉(zhuǎn)頭朝陶玉堂笑道:“爺,沒酒了,要不再給您上一壺?”
陶玉堂也是滿面春風(fēng),道:“小二哥,我還沒請問這酒的名字,著實是好酒,再來一壺也好。”
酒保一伸大拇指,笑道:“爺,您是個行家。咱這酒名叫十里香,是整個蘇州城有名的好酒?。⌒〉倪@就給您拿去?!闭f罷,轉(zhuǎn)身走到柜臺又提了一壺酒來,給陶玉堂滿上。
陶玉堂端過酒杯,正待要飲,卻見酒保仍是不走,面露難色,欲言又止。陶玉堂是俠義之人,見不得別人有難。當(dāng)即停杯不飲,仰頭問道:“小二哥,你若有事不妨直說?!?p> 酒保滿臉苦色,吞吞吐吐地說道:“也無什么要緊的事,只因小店是小本生意,本小利薄,常常連買菜開火的本錢都沒有,今日又......”
說到這里,陶玉堂明白了,問道:“可是想讓我先會了鈔,付了酒賬?”
酒保一聽,喜上眉梢,笑道:“一見您這位客官就是場面人,共是五兩六錢,您賞下來吧?!?p> 陶玉堂笑道:“好,酒菜甚合我意,另賞你們柜上、伙房的二兩?!闭f著,陶玉堂伸手就摸腰間的錢袋。
酒保一聽,更是高興,彎腰諂笑,忙道:“那小人在這里先謝謝爺了?!?p> 誰知陶玉堂左摸右摸,怎么也摸不到錢袋在哪,急忙低頭一看,自己右肋下的錢袋和裝九瓣金菊子的暗器囊早已不翼而飛!
陶玉堂吃這一驚非同小可,暗自回想自己在何時何處不慎丟失了這兩樣?xùn)|西。
酒保還在旁邊站著,看陶玉堂的神色舉止已料了個八九分,開口催促道:“爺,小的還等著呢,您不必賞多了,只要把賬付了就好?!弊炖镫m還叫著“爺”,卻早已直起了腰桿,挺起了胸脯,臉上的笑容早已無影無蹤,斜眼冷看陶玉堂。
陶玉堂一聽酒保催促,說出了幾句熱里透涼的話,頓時又羞又惱,虎面發(fā)燙,滿肚的怒火直撞頂梁,卻又強行忍下,不好發(fā)作。躊躇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小二哥,不是我賴賬,我的錢被人盜去了”。
“什么?”酒?!昂摺绷艘宦暎溃骸盃?,咱不興說笑。您看您進(jìn)了小店,上了二樓,坐了雅座,賞著風(fēng)景,就著酒菜,聽著奉承,好事都讓您占絕了。臨了您說您的錢被偷了,沒法付賬,看您也長得白白凈凈的,怎么行不出點人事兒呢?實不相瞞,以前來咱的店混吃混喝的也有,都是先充大爺,結(jié)賬的時候裝孫子。十個里邊有八個說錢被偷了,這招兒啊,不新鮮!今天這賬您痛痛快快結(jié)了,咱一筆勾銷,哈哈一笑,您還是財神爺,要不然您吃不了兜著走!”這酒保故意提高聲音,引得整個二樓的酒客紛紛扭頭向這里看。
一番話,罵得陶玉堂一張白臉紅一陣青一陣,直氣得肝膽亂炸,但終是自己理虧,只得暫壓怒火,道:“小二哥,我的錢確實被盜了,事已至此你看這又如何?”
那酒保上下打量了陶玉堂一番,道:“看你這窮酸樣,渾身衣服也不值幾個錢?!闭f到這里,一瞄陶玉堂放在桌子上的那口劍,暗想:“姑娘,這可是你讓小的干的。這是個練家子,萬一打起來你可得護(hù)著我?!庇纸o自己壯壯膽,一伸手來抓陶玉堂放在桌上的寶劍。
陶玉堂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喝道:“你干什么!”這一下陶玉堂是動了真怒了,武林人物的兵刃從不離身,自己的九瓣金菊子先是被盜,若是再被酒保拿走這口極淵劍,自己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酒保心中害怕,忍不住向站在樓梯口的紫衫書生看了一眼。紫衫書生使個眼色。酒保吞了口唾沫,接著朝陶玉堂道:“怎么?不付酒賬還有理了?不就是一把破銅爛鐵嗎?”
陶玉堂虎目一瞪,正要說話。那邊走過那位紫衫書生,折扇一打,高聲叫道:“小二!來,給爺把這張桌子收拾收拾!爺有錢!”說著,走到陶玉堂旁邊的那張桌子坐下,“啪啦”一聲,把一個錢袋扔在了桌子上。
酒保暗自謝天謝地,心想:姑娘,你可來了。忙又換上一臉的諂笑,過來彎腰行禮:“爺,您要點什么?”
那紫衫書生斜眼看了陶玉堂一眼,探手從錢袋里掏出了十兩重的紋銀一對,往桌上一碼,朝陶玉堂一指,道:“照他的來一份,還有,他的飯賬爺一起付了。這二十兩夠了吧?”
“夠了,夠了。謝謝爺!”酒保心中高興,暗想:“這是姑娘讓我演戲有功,賞我的?!鄙焓秩×算y子,轉(zhuǎn)身走了。
陶玉堂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常言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陶玉堂正在窘迫之際,有人為他付了飯賬,他大為感激,當(dāng)即起身來到那位紫衫書生桌前一躬到底,還沒說話,猛然看見那紫衫書生放在桌上的錢袋正是自己的。那書生手里拿著一物正在把玩,裝作沒看見自己,那東西正是自己的九瓣金菊子的暗器囊。陶玉堂大怒,喝道:“這是我的!”伸手就來抓。
那紫衫書生輕輕一閃,躲過這一抓,笑道:“你這人好不曉事,我為你付了賬,不道聲謝也就罷了,還敢放肆!”
陶玉堂氣得說不出話來,今日所受之辱全是拜眼前之人所賜,單手成爪,又抓向自己的九瓣金菊子。那書生一閃身,已離了座位,笑道:“不錯,你的錢袋和暗器囊是我拿的,你想要回去也無不可。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話落,身子早已化為一道殘影,從窗戶竄了出去。
陶玉堂大喝一聲:“哪里走!”回頭取了寶劍,也從窗戶竄了出去,展動蒼山派的輕功,隨后緊追不舍。
這書生在前面長衫飄飄,泰然自若,不時回頭觀望,與陶玉堂的距離保持在一箭之地。
這兩人一前一后,眨眼間已走有十余里了。前面閃出一片樹林,紫衫書生停也沒停鉆了進(jìn)去。
陶玉堂來到林前,停住腳步,往林中看了看,望不見那書生的蹤影。想起師父的教誨,說是逢林不可入,這是江湖大忌。猶豫了片刻,牙一咬,心一橫,也是仗著自己的武藝,提氣運功,沖進(jìn)了樹林。
陶玉堂在樹林里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四處尋覓,卻怎么也找不到。猛然聽那邊一塊青石處一人咳嗽一聲,陶玉堂猛一轉(zhuǎn)身觀望,激靈靈打個寒戰(zhàn),倒吸一口冷氣:“這……”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半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