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魯金哈哈一笑,上前奏道:“狼主,老臣昔日不知宋國太子究竟品才如何,故雖有計(jì)謀卻不敢說。如今老臣敢斷言,趙禎不登基還則罷了,他若即位,必是一代英明神武之君,乃我遼邦勁敵。依老臣之見,狼主不但不可殺他,反而應(yīng)當(dāng)厚加款待,許諾資助他兵馬糧草,養(yǎng)其羽翼,好使他能與趙德亨抗衡。趙家叔侄爭斗,必定兩敗俱傷,那時(shí)狼主再發(fā)兵攻取雁門關(guān)。大宋花花世界,狼主盡收囊中易如反掌?!?p> 耶律隆緒聽罷,開懷大笑,連稱妙計(jì)。又與文武商議一番,這才吩咐文武,代君相迎。
楊銅在外面早已等得心焦,幾次要闖入,都被柴君讓攔下了。太子卻傲然而立,神態(tài)自若。猛聽得鐘鼓齊鳴,緊接著號(hào)角三通,柴君讓笑道:“還是殿下有威,這是遼國天子之禮。”柴君讓話未說完,只見遼國文武群臣一個(gè)一個(gè),自大殿里匆匆出來,下了臺(tái)階,來在太子兩側(cè)。
賀魯金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太子跟前,護(hù)心行禮,道:“太子殿下,老臣大遼丞相賀魯金率我大遼文武前來相迎。接迎來遲,殿下恕罪?!?p> 太子滿面春風(fēng),手一擺,道:“無妨?!?p> “殿下,請(qǐng)!”賀魯金閃在一旁,躬身虛請(qǐng),兩邊文武齊齊施禮。
太子道一聲“多謝”,龍行虎步,大步走上了臺(tái)階。老少四俠緊隨其后,臨進(jìn)門時(shí),解下了兵刃,保著太子進(jìn)入了銀龍殿。
耶律休哥之子、北院大王耶律高與耶律斜軫之子、小將軍耶律狗兒竊竊私語,一個(gè)說:“看此子如此不凡,必是我邦日后的心腹大患,不如……”做了個(gè)拔刀的動(dòng)作。一個(gè)說:“切莫輕舉妄動(dòng),誤了大事。”
遼國眾臣跟在后面,上了銀龍殿,議論紛紛。
太子上得殿來,既不跪拜也不躬身,只一拱手,高呼:“本宮見過耶律狼主?!?p> 耶律隆緒滿心不悅,用手一指,喝道:“殿中所立者,莫非是南朝太子么?為何不跪拜于朕?”
太子朗聲答道:“本宮乃大宋儲(chǔ)君,只跪天地與父皇,耶律狼主是遼國之君,非我大宋之帝。今日相見,當(dāng)循兩國君主會(huì)面之禮。我大宋尊老敬賢,只因本宮年紀(jì)比狼主小三四十歲,故先行一禮。狼主休怪?!?p> 遼國眾臣見太子年紀(jì)雖只有十余歲,卻天威凜凜,讓人望而生畏,俱是暗暗吃驚。這一番話說得耶律隆緒啞口無言,半晌道:“嗯,敢問殿下,歲幣何在?”
“現(xiàn)在殿外?!?p> “抬上來!”
狼主傳下旨意,早有太監(jiān)引著軍士將錢帛搭上了銀龍殿,太子遞上了國書。耶律隆緒看罷,點(diǎn)點(diǎn)頭,吩咐一聲:“入庫,賜太子座。”
太子這才坐下,老少四俠在太子身后侍立。
耶律隆緒問道:“南朝殿下,你身后四位可是你的護(hù)衛(wèi)么?”
太子道:“正是。”
耶律隆緒哈哈笑道:“殿下未免過于小心了。來在這銀龍寶殿,朕若要傷你,莫非憑這四人就能護(hù)得你周全么?”說罷,又是一陣大笑。遼國眾臣見狼主大笑,也跟著哄堂大笑,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
遼國群臣笑聲未止,一聲“無量天尊”,清晰地傳入了每個(gè)人的耳朵。遼國君臣定睛觀看,只見一位道人手搖三清鈴,斜搭馬尾拂塵,走到了殿中。正是大缺德智文長。
太子等人一見智缺德出來,暗自好笑。
耶律隆緒見是個(gè)道士,知道是哈圖魯早已稟報(bào)的智文長,見他輕浮無禮,心下有氣,輕哼一聲,把頭一轉(zhuǎn),看也不看他。
智文長佯裝看不見,小胡子一捋,高聲叫道:“哎呀,狼主此言甚是!”
這一句倒叫宋遼君臣深感意外,他說“此言甚是”,豈不是說自己等人無能嗎。耶律隆緒忍不住轉(zhuǎn)過頭來,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番,見他立在那里氣宇軒昂,豐神飄灑,真有高人之像。
智文長嘴角微微一揚(yáng),八字小胡子一抖,接著道:“我等四人能小力微,就說貧道,只會(huì)行走江湖,坑蒙拐騙,混口飯吃,殿下都能收于麾下,足見我家太子千歲是仁義的有道之君。古語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狼主啊,我家殿下如此仁德有道,天下人皆是他的護(hù)衛(wèi),莫說是遼國的銀龍寶殿,便是龍?zhí)痘⒀?,我家太子也能毫發(fā)無傷?!?p> “哼!口出大言,好不狂妄!”智文長迎聲看去,東班一人邁步走出,看他位次穿戴,諒來是遼國軍師哈迷爾。只見他走到殿中,先向耶律隆緒躬身行禮,然后對(duì)智文長道:“智大俠,聞?wù)f趙家叔侄爭斗,那青州王趙德亨擁兵百萬,宋庭之上半數(shù)臣工是其羽翼,其心若司馬,誰人不知?你殿下仁義是仁義,可并無軍權(quán),如何能爭天下?”
智文長冷冷一笑,道:“天下英雄比比皆是,心懷正道者更是不計(jì)其數(shù)。所謂的擁兵百萬不過是虛妄之言,試問真正忠心相隨的又有幾人?我家太子殿下素來以孝為本,念及宗族之親,不忍與之成仇,實(shí)指望他能幡然悔悟,改過自新。若他不知悔改,不念叔侄之情,一味相逼,我家殿下被逼無奈,登高一呼,青州王一黨立時(shí)土崩瓦解,大宋社稷終是歸于正統(tǒng)!”
哈迷爾一聲不吭,站回了原處,悄悄拉了拉旁邊參軍耶律都力的衣襟。
耶律都力點(diǎn)點(diǎn)頭,邁步出班,叫道:“須知打天下易,坐天下難。那青州王治理山東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可謂是海晏河清,商業(yè)繁榮,人人安居樂業(yè),家家夜不閉戶。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由此可知若是青州王登基必能使你南朝國泰民安。而太子殿下不過是個(gè)十余歲的孩童,最多讀過兩年子曰詩云,又豈能治國理政?”
智文長聽罷,仰天大笑,笑得耶律都力渾身不自在。笑夠了又搖搖頭,用手一指,道:“不知是你遼國探子胡言亂語,還是你這位大人亂語胡言。”
耶律都力一聽,原本得意的神情瞬時(shí)化作云煙。
智文長不給他反駁的機(jī)會(huì),接著道:“真是可笑!山東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連年荒旱,朝廷多次下發(fā)賑災(zāi)銀兩,旱情卻有增無減。青州王與其爪牙侵吞賑災(zāi)銀兩,才弄得山東餓殍遍地,民不聊生。百姓挖草吞土,易子而食。又恐百姓鬧事,四處派遣惡吏兇兵,殘害百姓。真正是萬民不寧,怨聲載道。你說海晏河清,夜不閉戶?放屁!”
“你……”耶律都力被搶白得火冒三丈,卻又自知是自己的不是,說不出話來。
“哼!我家太子殿下修仁政,育萬民,何愁沒有太平盛世?”
耶律都力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大膽的南蠻,竟敢在我大遼的銀龍寶殿上如此放肆!別忘了,你們南朝可是我大遼的敗將,你們年年進(jìn)貢,歲歲……”
“住口!”智文長向耶律都力逼近了一步,手指著耶律都力罵道:“爾遼國文臣武將的顏面被你適才這一句話丟的干干凈凈!澶州一戰(zhàn),誰勝誰敗?我大宋圣上仁德為懷,寬以待人,不忍軍民再受兵戈之苦,故而與汝等簽約修和。狼主乃有道明君,當(dāng)知國和而民安之理?!?p> 智文長吃準(zhǔn)了耶律隆緒的性格,這一番話有損有捧,既揭了整個(gè)遼邦的傷疤,最后一句又將住了耶律隆緒,讓他雖怒而不便發(fā)作。
澶州之戰(zhàn)是耶律隆緒一生中的奇恥大辱,最恨有人提起,今日智文長不但提了,還把遼邦戰(zhàn)敗、大宋求和之事講得如此冠冕堂皇,耶律隆緒氣得眼前發(fā)黑,險(xiǎn)些昏過去。有心傳令斬殺此人,又怕傳出去自己是無道昏君。耶律隆緒也不敢真正地再興兵戈,當(dāng)年一戰(zhàn)之后,遼邦元?dú)獯髠?,尚未恢?fù)。耶律隆緒很明白本國如今的國力,他之所以答應(yīng)青州王趙德亨,也不過是因?yàn)橼w德亨許給他兵馬糧草罷了。
南院大王耶律楚雄在一旁聽得清楚看得明白,大怒出班,也顧不上向耶律隆緒行禮了,一步邁到了殿中,甩去了官衣朝服,露出一身短衣短打,冷笑道:“休逞口舌之利,可敢手下見見真章?只恐你能言善辯,勝過孔明,卻連這個(gè)殿門都出不去!”
小霸王楊銅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哪里受得了遼人如此嘲笑?柴君讓一個(gè)沒留神,楊銅便掙了出去,大喝一聲:“爾等莫要小看俺中原!智師兄退后,俺與他伸伸手!”
智文長閃身讓過楊銅,退到太子身邊。太子起初十分鎮(zhèn)定,如今見雙方話不投機(jī),就要?jiǎng)邮郑唤行┗艁y,忍不住望望旁邊的智文長和柴君讓。
智文長悄悄對(duì)太子擺擺手,示意他看看耶律隆緒。太子用眼角余光一瞄,只見耶律隆緒神情自然,似是早有預(yù)料。俗語說“聰明不過帝王”,太子立即明白今日殿上之事盡是遼國君臣事先約好的,想到此處,倒放下心來,專心看著楊銅與耶律楚雄。
那二人在殿中各拉架勢,眼看要決一死戰(zhàn),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半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