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眼醒來發(fā)現(xiàn)枕邊人已不見，本想閉上眼睛睡回去，可他的睡過頭讓自己陷入饑腸轆轆不得不要下樓。于是，坐起來，先穿好大衣再穿棉褲，下床。
整整齊齊一撂的小人書正堆放在桌上，燭臺上的喜字紅得刺眼，素心悄悄的將他昨日囫圇一番的痕跡抹得一干二凈。
下了樓，日頭已越過山頂，映在人臉上有些發(fā)燙。家里頭，一個人都沒有，他尚且不知他們?nèi)ツ膬毫恕?p> 知初匆匆洗漱完畢之后，手快翻開鍋蓋看看鍋里有什么可填飽肚子的。還有余熱的兩條大小地瓜和一個未剝殼的鴨蛋，依稀冒著熱氣。他先抓大個地瓜，火急剝皮，三口一吃就著一口溫開水，緩過勁兒了再慢慢吃小個地瓜，最后吃鴨蛋。來不及倒溫開水，鴨蛋吃起來有些噎著他自己，下不去喉嚨。
是誰在他身后拍打著自己的后背呢？
他回頭瞧一瞧他身后的人，是素心。她的眼神里有些擔(dān)心又有些害怕，擔(dān)心她沒照顧好眼前的新婚丈夫，害怕自己的這一善舉會被他認(rèn)為有所壞心思。看他氣順了些，素心立即去給他的茶杯倒些溫開水，讓他慢慢喝下。
在他認(rèn)真吃第二根地瓜時，素心將衣物洗好曬好回來看到這一幕，起初看到他餓極了吃地瓜的樣子，如果在她自己娘家沒嫁人的話，她會笑他“活該”，很快被鴨蛋噎著的知初打消了想笑的念頭。她也不敢笑，還是會怕上次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他開了口，“我叔他們呢？”
“叔和嬸去趕圩天賣鴨蛋了。”她小聲回答道，不敢正視對方。
他擦了擦嘴，便去。
素心沒跟著去，想把地板掃好了，檢查水缸的水需不需要再挑些等能想到的事情做完之后，再去圩天看看，她想看到自己的娘家有誰出來賣竹制品。換做是她的娘家要到何家灣趕圩天，天不亮就要起來，肩挑做好的竹制品（鴨籠、雞罩、雞籠、竹椅竹凳）去賣的，需要子女結(jié)伴同行挑擔(dān)走多數(shù)公里的路才能到，占位賣貨。而現(xiàn)在的她不用走這么久，也不用挑貨賣，可以收拾好家里，再去也不遲，不過是三五分鐘的時間。
只是，有些迫不及待。等收拾好，也要半個鐘頭。
素心對著自己陪嫁物品大紅圓鏡檢查檢查自己的精神面貌，照照臉，光滑如常；看看眼，目似點(diǎn)漆。
她將木門鐵插銷上了銅鎖，去赴圩。石板路邊，草葉枯黃，草根有些黃綠。放眼望去，所有的田沒再種什么，只有一些被堆放甘蔗葉子遮住的菜田，那土里埋藏的是甘蔗，想吃的時候可帶上鋤頭去自己家的菜田里刨個口子抽一兩條甘蔗出來解解饞。
素心自語道：“真想給叔、嬸帶些給他們嘗嘗。”她不知道埋藏在哪里的菜田里，也不敢去給，更不想空手去見。
關(guān)于甘蔗，挨家挨戶多少是有種些，只有一戶沒有在今年種上。
吃飽的知初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偶有熟人碰見，笑臉招呼。他走進(jìn)擁擠的人群，遠(yuǎn)遠(yuǎn)的發(fā)現(xiàn)了正在吆喝賣雞籠的兩老夫婦，還有身邊坐著一位年輕的小伙東張西望。于是他見狀，雙手抱臉急忙拐到小巷口走去，避開不直面。前幾天還將他們的女兒給打了，哪里有這膽子去見，快速涌入巷子，往家里趕。
給他嚇的額頭直冒冷汗，懊惱道：“哎呀，剛才出門前就該拉她一起的，讓她……真是該死！”邊說邊往家里的方向趕。
素心見他在別人家門口試圖逗弄一只成年大黃狗，而大黃狗它五官警惕著這眼前的人，滋著牙，哼…憤怒著！
很明顯，它不喜歡他！
素心站在他身后，喊他：“知初，走吧。別逗它了?！?p> 他站起來，看著她，遲疑了下，開口說：“我有看到你叔、你嬸他們在賣籠子，你…”
還未說完，素心她知道他在等她，也明白他說的意思，并表示不會說漏嘴。
“那就一起赴圩吧?！彼睦镙p松了不少。
她嫁入此家，已經(jīng)沒有別的退路，只想跟他好好過日子，哪怕以后的風(fēng)雨是他攜帶而來的也要硬扛，哪怕打碎牙齒也要吞進(jìn)肚子里。
沒有人會替代另外一個人去面對婚姻里的風(fēng)霜雨雪，一切都要自己面對。
他搶于她一步，禮貌朝著他們喊了聲：“叔！嬸！”
王德良夫婦見到眼前一對新人，笑臉相迎。
“哎！”
“我的乖崽！”
穿著半圍裙的她用這圍裙擦了擦手，走向他們，粗糙的手撫摸他們兩的臉頰。
素心在她嬸觸碰到她臉頰的那一瞬間，她眼眶有些濕潤，微笑著。
站在王德良旁邊的年輕小伙，正是素心內(nèi)弟，他禮貌喊了聲他姐姐旁邊的人：“阿姊、姊丈?！?p> 知初他們夫婦聞聲望向她內(nèi)弟，頷首。
互相簡單問候，食了嗎？食過了。
有位老婆子顫巍巍的一聲打斷了他們相見時短、拉家常更短，“這竹籠子怎么賣？”
王德良轉(zhuǎn)身開始向老婆子介紹。
“叔、嬸，我來幫你們賣吧。”素心想跟他們多待一會，她想著趁此機(jī)會幫忙快一點(diǎn)賣掉，趁此機(jī)會把心里埋藏的話說給她的叔嬸他們聽，可是……說不得。
她嬸握著素心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連忙拒絕：“不用不用，你和知初快去好好逛逛，這里不用你幫忙的?！?p> 將素心往知初身上輕輕的推了一推。他頷首，拉她衣袖便走，對他而言，待得越久，心里越發(fā)毛。
此次圩天，人多熱鬧，呼出去的氣直往頭頂上冒著熱氣。賣刀具鐵具的吆喝聲、賣衣服的叫賣聲等，人聲鼎沸。
他們倆夫婦離開以后，沒有再說話，也沒再拉她衣袖，他走在前，她緊跟其后，只在人潮中擠來擠去，專往賣家禽處走去，那里有他們在。
素心那雙沾了水的雙手凍得冰涼，露在頭發(fā)外的耳朵凍得通紅，哈著氣、搓搓手、暖暖耳朵。
南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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