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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云深處

回首云深處:八十年代篇:28

回首云深處 白云風輕淡 4575 2019-11-06 17:25:24

  八十年代早期,廣州人過年的氣氛和排場,在全中國來講,絕對是艷冠群芳的。

  各大公園里的花山花海就不用說了,單說那從大年二十八開始,一連進行三天的迎春花市,就是全中國獨一無二的唯美浪漫景觀。

  在西湖路舉行的迎春花市,整條馬路都禁止汽車通行。道路的入口處,扎起了一個大牌樓,上書“迎春花市”。路的兩旁則用竹子臨時搭建起售花的架子。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色彩艷麗,形狀不一,悅目嬌嫩的鮮花,有蘭花,大麗花,菊花,桃花,玫瑰花,茶花,海棠花,芍藥,吊鐘花,水仙花,梅花,還有廣州人認為可以帶來好運的金桔和銀柳。來買花的市民熙熙攘攘,喜氣洋洋,擠滿了整條大街。有全家老小一起來的,有情侶手挽手來的,有青年人三五結(jié)伴而來的。所有的人幾乎人手一枝或數(shù)枝鮮花。在這么熱鬧美麗馨香歡樂的大街上走一遭,廣州的明媚浪漫多彩的春天氣息便伴隨著來買花廣州人很長時間。

  謙瑾和謙予頭一回逛花市,兩姐妹開心極了。見到漂亮的花就買,很快,他們的錢就花完了,換來的是兩人手上各自擎著的一束花。

  “姐,大家都說家里擺盆金桔就是大吉大利,那你說,哪一種花是象征可以考上大學的呢?”謙予問道。她心里最記掛的仍然是高考的事。

  謙予這話把謙瑾問住了,她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說:“我說呀,金鐘花肯定是。你想啊,說金桔象征著吉利,無非就是因為桔和吉諧音。那金鐘花的鐘不是也和高考得中的中諧音嗎?所以我認為,這個金鐘花像征著你今年高考一定能考上!”

  一聽這話,謙予興奮得臉都紅了,說:“姐,你說得太對了。我們回去告訴媽,把這束金鐘花插在最漂亮的花瓶里。”

  “我們應(yīng)該把今天所有買的花都插一起。不然媽又要啰嗦我們?yōu)槭裁床欢噘I幾束金鐘花了。你看,這么漂亮的花,你每天都看看,心情自然就會放松,心情放松,考試自然就順利呀?!?p>  “聽你的,回去找個大瓶子,把今天買的花全插一起?!?p>  “謙予,你考上了大學的話,你想學什么呢?”謙瑾關(guān)心地問道。

  “我還沒想好呢。媽希望我學醫(yī),爸建議向你一樣學外語?!?p>  “那你自己想學什么呢?”

  “我只要考上大學了,學什么都不要緊。我最擔心的是考不上啊。”

  “我看媽說的對,你去學醫(yī)吧。我有病了,就去找你看?!敝t瑾笑道。

  兩人正說得開心,謙予突然拉了謙瑾一下,說:“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你?!?p>  謙瑾看了妹妹一眼,略微疑惑地說:“是嗎?我怎么沒聽見?”周圍熙熙攘攘逛花街的人太多,謙瑾邊說邊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著。只見離她們不遠處,有一個瘦高個的男孩,一只手捉著一條銀柳,另一只手在嘴邊卷成個喇叭形,喊著道:“嗨,王謙瑾!”

  謙瑾皺著眉仔細看了看那個男孩,對謙予說:“那是海安嗎?”

  “是海安,是他。”

  “他怎么突然長那么高了?”謙瑾嘟囔著,有些難以置信地說。

  見到謙瑾兩姐妹,海安咧著嘴笑得很開心。說:“你們倆都沒帶耳朵嗎?我叫了這么多次,你們怎么都沒聽見?”

  “你沒長腿嗎?怎么不走到我們這里呢?”謙瑾還擊道。這時,她一眼瞥見海安身邊的一個高個男子,不禁失神驚訝地大聲叫了出來:“哎呀,梁老師!你怎么也來了?”

  原來海安是和梁軍一起來逛花街。

  和海安不同的是,梁軍明顯什么也沒買,他兩手插在褲口袋里,眼睛東張西望地一付無所事事的悠閑樣子。聽到謙瑾的驚呼,他并沒顯出什么意外,而是搖著頭說:“王謙瑾,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

  在梁軍面前,謙瑾感到自己瞬間回到兒童時代。她竟不由自主地跺跺腳,赤紅著臉地辯解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想說,我好久都沒見到你啦,梁老師,今天見到你好意外噢!”

  梁軍似笑非笑地說:“大街上遇到個熟人罷了。你也太大驚小怪了點?!?p>  “你是我老師呵。老師和熟人那能一樣呢。見到梁老師你我就會想起海南島的日子,那時真是無憂無慮,好快樂呵!”謙瑾的臉上浮現(xiàn)出真心的笑容。

  “噢,是嗎?難道海南島的日子比現(xiàn)在都快樂嗎?我聽說你是大學生了嘛。”梁軍的心情和謙瑾不在一條線上,他不解地打量著幾年不見,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的謙瑾,說道。

  “當然啦,絕對是海南島快樂啦。我好懷念我們在海南島的日子哦,爬樹,摘果子,下河游泳,去偷紅薯,還有種菜,養(yǎng)雞。哦,對了,還有聽林老師講童話故事,聽你們拉小提琴,唱歌。哎呀,太多了,總之海南島的生活真是好開心好開心?!?p>  謙瑾說起海南島的開心情景,臉上煥發(fā)出幸福的神采,眼睛里透出閃亮的光芒。梁軍看著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說:“唉,年少不知愁啊。海南島刮臺風怎么沒把你刮聰明點呢?”

  “梁老師你說得太好,肯定是海南島的臺風把我刮得這么聰明。不然我怎么能考上大學呢?”謙瑾笑嘻嘻地回應(yīng)梁軍說。

  謙瑾和梁軍聊得熱火,海安和謙予都插不上話。謙予本就和海安和梁軍都不熟,她個性內(nèi)向,不似謙瑾那么多話。所以她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聽姐姐和梁軍說話。海安卻沒耐性聽他們說話,他在謙瑾和梁軍那兒插不上嘴,就轉(zhuǎn)向謙予,說:

  “你買的花?挺好看的嘛?!?p>  謙予有些害羞的抿抿嘴,“嗯”了一聲。

  海安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枝銀柳,大刺刺地說:“不過呢,我覺得你買得太多了。所謂花多眼亂,重點就沒有了。你看我,雖然只有這么一枝,可是一枝獨秀呵。你覺得呢?”

  謙予掩著口忍著笑,忙不迭地點點頭,說:“嗯嗯,你那是一枝獨秀?!?p>  海安習慣于謙瑾針鋒相對的說話方式,而對謙予這種寡言少語的人,他卻有些不知所措。謙予的附和之語十分簡單,但聽上去卻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墒蔷唧w起來,海安也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他尷尬地撓撓頭,沒話找話地說道:

  “還是廣州好。冬天的花都可以開得那么燦爛。湖南就沒這風景。冬天里到處灰不溜秋的?!?p>  他見謙予好奇地看了自己一眼,激起了他的談話興趣,于是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以前我沒去過湖南,不知道那里的冬天是那個樣子。我現(xiàn)在那里上大學才知道的。我們大學,每天早上要起來跑步的。冬天的時候,誰不想躺在被窩里多睡會兒呵。有一天早上,我起晚了,那天早上天冷又大霧,我到操場一看,我靠,那霧大得簡直了,什么都看不見,只看見一排排人頭在白茫茫的霧中向前漂移。像恐怖電影似的,看不見身子,所有人的身子全埋霧里了?!?p>  他話還沒說完,謙予已經(jīng)“撲哧”一聲,笑得咳嗽起來。等到海安一本正經(jīng)地把整個故事說完了,謙予笑得彎下了腰,手里抓著的花也撒了一地。

  謙予異樣的行為引起了謙瑾的注意,她停止了和梁軍的談話,奇怪地看看謙予,又轉(zhuǎn)頭瞪著海安,不解地說:“你說什么妖魔鬼怪了?把我妹笑成這個樣子。”

  海安一副無辜的樣子,說:“我說我們大學里做早操的事,哪有什么妖魔鬼怪?”

  謙予此時直起腰來,一手揉著肚子,一手指著海安,說:“他說,只看見人頭,”話沒說完,她忍不住又笑起來。并且“哎呀”著道:“我肚子都笑疼了。不行了。笑死我了?!?p>  謙瑾把地上的花一一撿拾起來,塞到謙予手里。好奇地問道:“什么人頭?有什么好笑的說來聽聽呀?看把你笑成這個樣子?!?p>  謙予捂著肚子仍是笑個不停,連說:“我說不了,一說就想笑。你讓他說吧?!?p>  海安于是繪聲繪色地又把剛才的故事說了一遍。謙瑾聽了,也忍不住笑起來,連說:“你騙人。哪有那么大的霧?!?p>  梁軍也被他們吸引過來。聽了海安的故事也是忍俊不禁。他拍了海安一巴掌,揶揄地說:“你小子,啥時候?qū)W的耍貧嘴?”

  海安不服氣地摸摸頭,說:“我怎么是耍貧嘴呢?這都是真事嘛?!?p>  “真你個頭呵!要是人都看不見,哪還看得見頭?”梁軍說。

  “哎,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因為人頭他喘氣呀,那氣是熱的,所以就把霧給吹開了,頭就露出來了。可是身子是不喘氣的,所以被霧遮住。這就是為什么只見頭不見身子。”海安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說。

  他這么一解釋不要緊,謙予剛停下來的笑又爆發(fā)了。謙瑾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著說:“好了好了,我們信你就是。你再說下去,我妹都要笑死在這里了。”

  海安內(nèi)心里很是得意他的故事獲得的效果,可表面上他仍然是一臉的不在乎。他繼續(xù)夸口說:“這事真不算什么。我們班里比這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彼D了頓,想起來什么,轉(zhuǎn)而對謙瑾說:“對了,我們幾個考上大學的同學約好了,初四去老師家拜年,你也去嗎?”

  “我們班也有同學去嗎?”

  “當然有呵。我們準備去陳老師和周老師家。你到時到我家來,我們一起去吧?!?p>  謙瑾答應(yīng)著,她看見梁軍斜睨著自己,連忙乖巧地補充說:“正好正好,我先去你家給梁老師拜年。然后再去給其他老師拜年?!?p>  梁軍哼了一聲,說:“得,免了!我們不興這一套。再說我現(xiàn)在也不是老師了。你還是算了吧?!?p>  謙瑾討了個沒趣。她的個性是絕不輕言放棄,即使被拒絕了也要想辦法堅持。她眼珠子一轉(zhuǎn),急中生智,她從手中的花束里抽了一枝出來,恭敬地遞給梁軍,俏皮但十分誠心地說:“梁老師,值此新春之際,我送你這枝花當作拜年。祝你今年鴻運滾滾來,萬事如意每一天,心想事成所有事!”說完,她還故作鄭重地鞠了一躬。

  這段時間里,梁軍的心情一直都很壓抑。前幾天和賀東方喝酒喝醉了,雖然有道是一醉解千愁,但是他心里的愁卻依然如故。今天他在家里呆得太無聊了,被海安拉出來散心??墒?,看見大街上的人們歡喜快樂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和別人格格不入,他仍然快樂不起來。

  直到和謙瑾的偶遇,他雖然不像謙瑾那么的驚喜,但兩人的談話,至少使梁軍暫時地忘卻了他的煩惱。此時謙瑾送的這枝花和她鬼馬夸張的祝福,仿佛帶有一股魔力,驅(qū)走了他多日來郁悶的心情,帶給他一縷春天清爽的氣息。

  梁軍于是哈哈一笑,接過謙瑾遞過來的花。自我解嘲地說:“唉呀,時代變了。還是當老師好呵。比當解放軍好?!?p>  謙瑾兩姐妹自然不懂他這話里的感慨,只有了解內(nèi)情的海安明白。海安機靈,為了岔開梁軍話里負面的情緒,故意裝作妒忌的樣子,說:“哥,你才當了多久的老師啊,就有學生給你拜年。我是她同學,都沒見她給我送花拜年?!?p>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旁邊的謙予聽了這話,連忙暗里戳了戳謙瑾。她的意思是讓謙瑾也送海安一枝花。

  謙瑾不明白妹妹的意思。她和海安開玩笑慣了,自然從不把他的話當真。她也壓根不會想送給海安花。

  謙予見謙瑾不理會她,她不免有些著急。她覺得謙瑾不應(yīng)該忽略了海安。剛才和海安的一番對話,讓她對海安很有好感。這時海安和梁軍已經(jīng)在和她們告辭,準備分道揚鑣了。謙予不禁紅著臉,小聲對謙瑾說:“姐,你光給梁軍花,不給海安,不好吧?!?p>  謙瑾奇怪地“咦”了一聲,說:“海安?我干嗎要給他花呀?”

  謙予越發(fā)地羞紅了臉,閉口不言了。直等到和海安梁軍兄弟倆告別,他們走遠了,她才埋怨道:“姐,他們倆兄弟,你只給當哥的花,不給海安,那多沒禮貌呵。”

  謙瑾不解地說:“嗨,梁軍是我老師,你又不是沒聽見,我是給老師拜年才給他的。我給海安干嗎呀?他又不是我老師?!?p>  “姐,你太粗心了。他們是兩兄弟。我們都應(yīng)該以禮相待。雖然當哥哥的是你老師,可是你這么厚此薄彼,讓當?shù)艿艿呢M不是很沒面子嗎?”

  謙予內(nèi)向,和謙瑾在一起時,都是她聽謙瑾的。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指責起姐姐,謙瑾不免有些意外。她用胳膊肘頂了頂謙予,調(diào)侃地道:“怎么,你這么向著海安?”

  謙予有些急眼了,拍打著謙瑾,說:“你瞎說!我哪里向著海安嘛?我是怕你得罪了別人,你還不知道。我是為你好,姐。你老是這么粗心大意的,我都替你擔心。”

  謙瑾笑嘻嘻地挽住謙予的手,說:“放心啦!我有分寸的。”

  “你是有分寸。你的分寸太與眾不同了。你沒聽見人家海安都說出口了,說你沒給他送花。你可好,根本沒聽見似的。”

  “我聽見了。聽見了我也不會給他?!敝t瑾笑著安慰謙予說:“好啦,別怪了。你真是的。這點小事要是都得罪海安,我都得罪他一百回了。你把你的擔心收回肚子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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