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朦朧在深秋的陰天里，橘色燈柱投下陰影，云層晃動，天氣不佳。
警車停穩(wěn)在養(yǎng)老院門前，并不像廣告里宣傳的宏偉舒適。趙崇南按了好幾遍喇叭，昏昏欲睡的門衛(wèi)大爺才從里屋探頭出來。
“什么人？有沒有預約？”大爺東北口音重，姜茶低聲嘀咕幾句后才理解大概意思。
“我們是江城刑警三隊，昨天跟院長約好今天見面?！壁w崇南遞過手遞藍白工作牌。
大爺并未接過，他不識字。近些日子養(yǎng)老院頻繁出事，記者們一窩蜂擁來采訪，院長特意交代出入要做好登記。
“大爺，這樣，我給院長再打個電話，您跟她直接說?！壁w崇南也不惱，輕拍姜茶示意她撥電話。畢竟大爺正常履行工作職責并無錯誤。
“你們真麻煩?！?p> 姜茶臉色陰郁，剛打完游戲被隊友坑不輕。出任務都要走官方程序，搜查令就算，就連進個養(yǎng)老院還要多重手續(xù)。
“要不然喊你們來干嘛？”
趙崇南回眸，刀鋒眼怒瞪著副駕駛座上無所事事的女人，對于她全程打游戲當拖油瓶的行為感到頗為不爽。
“趙隊，咱能不能有話好好說，別分分鐘炸毛?！苯杌饸庖脖涣脫芷?。
“您老人家坐我車，我是隊長還是你是隊長？”
“你是，你是，你是天下無敵一人頂四五六七八的全能隊長。”
兩人又拌了會兒嘴，姜茶單手捂額，兀自掏出手機撥通院長座機。對面忙音三四秒后傳來一道細柔女聲，禮貌而周到的問好。
“您好，院長。我是昨天跟您聯(lián)系過的刑警三隊，我現在在養(yǎng)老院門外。”
趙崇南側耳聆聽，雙手緊握方向盤，作若有所思狀。
“麻煩您跟門衛(wèi)大爺打聲招呼，容我們車子停到院內?！?p> 院長是明白人，一聽便理解姜茶話外之音，連忙囑咐大爺放行。剛接手案件就遇麻煩事，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
趙崇南猛踩油門，她沒系安全帶，額頭毫無防備的撞在擋風玻璃上，手機順勢從手中滑落。
正欲發(fā)泄怒火，未曾想隔壁男人先怒吼出聲。
“小崽子們也不知道去修理下警車。”眉頭緊皺，眼神里盡是不爽。
“還以為你除了對我兇，對他們都是疼愛有加呢?！苯枳旖且槐?，眼神自他身上掃過。
“說什么胡話？明明是父子情深?！?p> 姜茶一陣惡寒，面無表情說玩笑話還真是讓人受不了。
地下停車場寒濕，偌大地方只停放了大概三四輛轎車，地面厚重的灰塵一看就是多年沒人清掃。光線昏暗的長廊，每隔五米就會出現一個閃爍紅燈的監(jiān)視器。
“真是夠壓抑的。”她低聲呢喃，灰青色墻紙讓人透不過氣來。
途經老年人宿舍，室內養(yǎng)老設備足夠齊全，但四處散發(fā)的濃烈消毒酒精氣味熏得她雙眼直流淚。
“這氣味堪比我們斂房?！壁w崇南也干咳了兩聲，退到幽閉長廊。
“長期呆在高濃度消毒屋里面身體真的不會出毛病嗎？”捂住口鼻，醫(yī)務知識她所知甚少。
“不會的哦！”一道故意拉長音調的女聲引起兩人注意。
見他們遲疑，穿明目紅馬甲的姑娘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江城養(yǎng)老院的大學生志愿者小許，院長讓我負責你們倆的參觀?！?p> 姜茶淺笑著寒暄，又回頭望了眼不茍言笑擺造型的男人，莫名有種偶像巨星經紀人的錯覺。不，趙隊這蒼老長相真心當不了愛豆。
一想到這，她笑得更歡。
男人感受到她笑里的不懷好意，硬核式嗔怪道：“笑屁?！?p> “對，笑你?！鄙囝^一吐，小碎步跟上志愿者腳步，“你就是屁?！?p> 獨留下趙硬漢在原地反應半天，算是明白什么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他想要收回不打女人這句話，然后沖上去胖揍不遠處張牙舞爪幾次挑戰(zhàn)底線的幼稚女人。
一樓宿舍轉角是老人們的活動室，志愿者連著介紹了器械室、康復室以及閱覽室。姜茶粗略瀏覽，在手機備忘錄記下一段話——器具嶄新，甚少磨損，是否供老年人使用有待考究。
“我們養(yǎng)老院，嚴格按照國際標準合理安排老年人參加活動?！毙」媚锾ь^撣了眼掛鐘，“這個時間點，爺爺奶奶們應該都在娛樂室?！?p> 姜茶附和著點頭，趙崇南跟在兩人身后，警覺的觀察著來往的護工，“護工衣服顏色不一樣？”
“對，有醫(yī)學或者心理學資質的護工是淡藍色衣服，有社工師證書的是淡粉色?！彼厥捉忉?。
趙崇南禮貌性的點頭，雖然他對那些資質一竅不通。
四十平米的娛樂室內，中央空調度數定在適宜的27度，白色瓷磚被保潔員擦得锃亮。剛踏上去姜茶就差點滑倒，好在趙崇南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穩(wěn)住腳。
“妹妹，你們這個地磚不防滑，還弄得濕答答，老年人滑倒怎么辦？”她眉頭緊皺，蹲下身子輕揉差點扭傷的腳踝，慍怒形于色。
“姐姐，您小心點嘛！”小姑娘伶牙俐齒，恨不得把責任全推卸到她自己身上，“聲音小點，別影響到爺爺奶奶們看電視劇。”
姜茶白眼上翻，不想再扮演和藹可親的經紀人角色。
兩側是幾位背手站立穿藍色衣褂的中年護工。
四五十個花白頭發(fā)的老人們佝僂著身子兩兩并排端坐在堅硬實木方凳上，懸在承重柱上的四臺三十寸巨屏電視音量震耳，正播放著斯琴高娃老師主演的《大宅門》。
可老人們的注意力并不在電視劇上，反而多次將視線落在門外兩人身上。
可一接觸到姜茶審視目光又匆匆移開，還伴隨著舔舐嘴唇一系列小動作，這些都可以歸類為心虛時大腦指導的下意識動作。
“趙隊。”她退了兩三步，輕扯大高個的衣角。
趙崇南低頭瞥了眼支支吾吾的女人，壓低聲音問道：“怎么了？”
姜茶揮手示意他伏下身子，“待會兒結束，你支開小姑娘，我去找那位奶奶問問。”
趙崇南循著她視線去望，一眼就逮住了那位與他人格格不入的老人。
西南角落里，銀發(fā)奶奶穿著體面，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布滿皺紋的白皙手指扶住復古夾鼻眼鏡，鏈條自然垂在高挺鼻梁一側。
薄背挺得筆直，舉手之間盡是知性，像極了電影里中世紀優(yōu)雅的英國貴族。
也許是姿態(tài)過于出眾，全場唯獨她隔壁的方凳上沒有人坐。
“知道了。”
趙崇南點頭同意她的計劃?，F在看到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是養(yǎng)老院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